李长乐那条将“尾巴”问题抛回给“星海资本”的信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等待着涟漪的扩散。他没有留在旅馆房间坐等回复，那太被动了。他迅速收拾好所有物品，清除了房间内可能留下的任何个人痕迹，像一个真正的幽灵般离开了这家小旅馆，再次融入了苏黎世老城迷宫般的街巷中。
他选择了一个靠近大学图书馆的公共休息区，这里人流相对稳定，网络开放且混杂，便于隐藏。他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坐在角落里，看似在浏览网页，实则所有的感官和注意力都高度集中，警惕着周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大约半小时后，加密频道收到了阿忠的更新信息：
【未央先生，目标赵文轩已确认。他在中央车站购买了一张前往因特拉肯的火车票，但并未上车。车站内部及周边监控显示，他在洗手间区域短暂停留后，有两名身着便装、但行动模式高度训练有素的人员接近并与之交谈。随后，赵文轩跟随这两人离开车站，乘坐一辆无牌黑色厢式车离去。车辆驶入城北工业区后失去有效追踪信号。反向追踪那两名便装人员的面部特征，无匹配记录，疑似专业清洁人员。】
“清洁人员……”李长乐心中默念。这个行业黑话，他懂。意味着处理麻烦的专家。罗曼诺夫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手段也干净利落。赵文轩此刻的命运，恐怕已经不由他自己掌控了。这既展示了“星海资本”在苏黎世本地的执行能力，也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看，我们能轻易解决你的麻烦，也同样能……
几乎在阿忠信息到达的同时，他手边的电子纸也再次亮起，罗曼诺夫的回复简洁至极：
“尾巴已处理。合作基础已确认。初步资料包及接入权限将在30分钟后发送至指定通道。预付款流程启动，请提供账户信息（需符合国际转账规范）。”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居功，只有纯粹的事务性确认。这种高效和冷酷，反而让李长乐更加警惕。与这样的组织合作，如同在冰面上舞蹈，必须时刻注意脚下的裂缝。
他没有犹豫，通过加密通道向阿忠发送了指令，提供了一个经过层层伪装、最终指向开曼群岛某个独立托管账户的路径信息。这个账户是他“金蝉脱壳”计划的核心之一，结构复杂，足以应付常规的合规审查。
接下来是等待资料包的半小时。李长乐没有浪费这段时间，他利用图书馆的网络，快速查阅了关于“诺德斯特罗姆”集团及其东南亚LNG项目的所有公开最新报道。舆论风向似乎开始微妙转变，出现了一些分析文章，开始质疑约翰森的个人操守，并暗示集团内部可能存在管理漏洞，试图将问题定性为个人行为和内部治理问题，这与罗曼诺夫所说的“切割”策略方向一致。
时间一到，一个经过多重加密和数字签名验证的数据包，准时出现在了李长乐指定的一个临时加密存储节点上。传输链路极其短暂，完成后即刻自毁。
李长乐迅速将数据包下载到本地，在断网环境下，使用自己构建的隔离沙盒环境进行解压和分析。
数据包的内容令人震惊。
里面不仅包含了“诺德斯特罗姆”那个东南亚LNG项目异常资金流的完整路径图（比李长乐自己分析的还要详尽数倍），列出了超过二十个分布在开曼、bVI、塞浦路斯等地的空壳公司及其背后的实际控制人（一些名字与东欧、中亚的某些灰色人物有关联），还提供了该项目与当地政府官员可疑往来的部分证据线索。
更关键的是，资料包内包含了一个被标记为“紧急清理清单”的附件。里面列出了三个需要“优先处理”的关键数字节点：
1. 位于新加坡的一个中转服务器： 被认为是约翰森与其背后网络核心成员进行加密通讯的主要中继站，内部可能存储着大量未销毁的通讯记录。
2. 塞舌尔某个匿名信托的电子档案库： 存放着涉及资金分配和利益输送的关键电子契约和账本。
3. 一个以约翰森私人律师名义持有的瑞士银行保险箱数字访问密钥（部分）： 据信内部有备份的物理证据，需要远程注销其数字访问权限，并触发银行的物理安全协议，使其暂时无法被任何人（包括调查机构）开启。
这三个节点，就像是支撑着整个非法网络证据链的关键支柱。罗曼诺夫的要求很明确：在官方调查触达这些节点之前，彻底、干净地摧毁它们，抹去所有数字痕迹，让指向“星海资本”或更高层级的证据链彻底中断。
任务目标清晰，信息支持也足够专业。但李长乐注意到，资料包刻意回避了这些节点与“星海资本”之间的具体关联路径，只是指明了需要摧毁的目标。这符合罗曼诺夫之前“按需披露”的原则，但也意味着，李长乐依然是在部分信息盲区下进行操作。
他仔细研究着这三个节点的安全防护等级和可能的入侵路径。新加坡的中转服务器防护最为严密，但并非无懈可击；塞舌尔的电子档案库安全性相对较弱，但位置偏远，网络延迟可能带来不确定性；瑞士银行的数字密钥系统则最为棘手，涉及银行级别的顶级安全协议，强行破解几乎不可能，需要利用系统逻辑漏洞或社会工程学手段。
这确实是一个考验“专家”能力的任务。
李长乐没有立刻开始行动。他首先做的是反向分析这份资料包本身。他试图从中找出“星海资本”情报收集能力的边界和特点，分析他们提供的信息是否存在刻意误导或遗漏。同时，他也在寻找可能隐藏在这些信息中的、关于“星海资本”自身运作模式的蛛丝马迹。
几个小时的高强度脑力工作后，他对任务有了清晰的规划，也初步确认了资料包提供信息的可靠性（至少在他能验证的范围内）。他决定先从相对容易的塞舌尔电子档案库入手，作为热身和测试对方反应的方式。
他启动了多层跳板，隐藏了自己的真实Ip，像一道数字阴影，开始向遥远的塞舌尔群岛渗透。过程比他预想的要顺利一些，对方的防御机制虽然标准，但在李长乐这种级别的渗透者面前，显得有些刻板。他利用一个未公开的应用程序漏洞，成功绕过了核心防火墙，接触到了目标档案库。
他没有急于删除数据，而是先快速浏览了目录结构。里面果然存放着大量加密的契约文件和资金流水记录，命名规则与“诺德斯特罗姆”项目高度相关。确认目标无误后，他并没有简单地执行删除命令——那可能会触发备份机制或留下操作日志。他选择了一种更彻底、更隐蔽的方式：植入了一段精心编写的破坏性代码。这段代码将在12小时后自动激活，届时它会以最高权限覆盖所有目标文件的数据区，并进行多次随机数据填充，确保任何数据恢复手段都无法还原原始内容，同时会清除所有相关的系统日志和访问记录。
干净，利落，且延迟执行给了他足够的安全缓冲时间。
退出塞舌尔的系统后，他通过加密通道，向罗曼诺夫发送了一条简短的任务状态更新：
“目标二（塞舌尔）已标记。12小时后清理完成。”
他没有提供任何细节，只陈述结果。
几分钟后，他收到了回复，同样简短：
“收到。”
几乎在同一时间，阿忠发来提示：
【未央先生，托管账户收到一笔来自卢森堡某贸易公司的汇款，金额与约定30%预付款吻合，资金来源经过三层掩护，表面合规。】
钱到了。效率高得令人咋舌。
第一项任务初步完成，预付款到位。合作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李长乐靠在休息区的椅背上，缓缓喝了一口早已冰凉的咖啡。他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感觉肩上的压力更重了。他现在正式成为了“星海资本”的“清道夫”，踏入了一个充满未知危险的领域。
赵文轩的意外出现和被迅速处理，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而手中这份“清理清单”，则代表着数字世界里的血雨腥风。
他既是合作者，也是被利用者；既是清道夫，也可能随时成为被清理的对象。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他的目光投向图书馆窗外，苏黎世的天空依旧湛蓝。但在他眼中，这片天空下，正弥漫着一场无声的、席卷全球的数字风暴。
而他，已经身处风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