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梅醒来后,再住了三天院就被迫出院了。
还没有治好,但没有钱再继续住下去,只能拿了药走人。
回家后,一眼看到烧掉的房差点晕过去,后又听邻居说起了大江被抓的事,就真晕过去了。
这次,没有被送到卫生院里,邻居掐了人中给掐醒了。
醒来后的她像被抽掉了虾线的虾,彻底软掉了。
张涛觉得这时候最适合告诉妈妈所有的事,就全部说了,但着重强调了大江是坐不了多久牢的事是警察说的。
这有点安慰,但不多,她嘴里呜咽着,“大江一辈子毁了,这个家一辈子毁了。”
她骂了已经死去的何大勇,也骂了不知所踪的求儿,但骂的更多的是大安,还是在骂当年被骗婚的事,把她给害了。
大安觉得非常无语,怎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怎么最后还是拐到他身上了。
她给出的理由是,就因以前被他们母子欺负,尤其是三安一家欺负地太狠,所以她才想想比三安一家有脸给修了砖房,想让他们看看自己可比他们住的好,能在他们面前心里面能抬高头。
结果后面很一浪接一浪地,没有了钱让张涛上高中,张涛执意上,就把求儿嫁出去,拿了彩礼,求儿跑了,何大勇来闹,打人烧房,大江去打人,人死被抓。
所以还是能怪着大安骗婚她,要不然她怎么会这么惨。
大安是无话可说,不是认同,是太累了,这些天他老的非常快,像个八十岁颤巍巍的老头,说话都费劲,随着她骂。
她骂着骂着哭了句,“我还不如死了算了,现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哭完就真的在那间小灶屋里找菜刀扬言要割了脖子去死。
张涛抱住她拦着她,劝说道,“妈,你要死了,我怎么办?大江出来后怎么办啊?”
是啊,他们怎么办?
有儿子的人可死不起,何况她也确实还想能看见大江。
她就这样被劝了下来,开始更加艰苦地活着。
茅房的猪死的早已成了烂猪,她忍着恶心给烧掉了,收拾了下小灶屋后她受伤那块肉就疼得像裂开,腰也疼得难站立,被张涛扶着才勉强能站立行走。
他们一家三口去找了村大队,求着能帮下忙,得到的帮助就是协调了何大勇转让给三安一家的十年田地分一半给他们,并捐了点衣物被褥。
这一家三口就这么在挤着小灶屋住下了,令她想起了以前被三安一家逼得在茅房烧饭的那几年,憋屈郁闷气愤,如今又重回来了。
他们这一家的事,成为村里新年前后的谈资,茶余饭后的笑料苦料,有同情他们的给送了些米,帮助度过一点难关。
阳阳自然也听说了,心有不忍地想回门看看,可想想还是没去,一是自己帮不上忙怕回家只是动嘴会被嫌弃,二是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在家还是嫁人后的悲惨遭遇,没有得到过一点家人关心就有些凭什么地负气不想回。
阳阳的心六梅并不知道,现在的她是个十足的祥林嫂,从住到小灶屋以后,除了捡柴做饭也不干什么了,吃完饭就到处丧着哭脸在村里逛来逛去,不管谁跟她搭话,她都要好一番诉苦,每次都开头基本都是,“我苦啊,我命太苦了,做姑娘的时候被张大安那一家坏的骗到这里来……”
从骗婚到被大安母子打被三安一家欺负侮辱到生一个个生娃,拼命干活养娃,结果一个个都是孬的,脾气懦弱很的,没本事的,读书不行的,不孝的,有个知道为她出头的幺儿还给被连累关进去了,一辈子怕是都没有多大前途了,她这一辈子没指望了,一辈子都是在过苦日子。
她重点还斥责了求儿,一口一个贱丫头坏种赔钱货地骂着,说有女儿是这样子的,难怪有说法生女儿就是生赔钱货,求儿还是个害了一家命的害人精。
她也对阳阳大为不满,骂阳阳是个没孝心的不会心疼妈的,从再嫁后除了有事来拿和还户口本的那两天回来过外,没一次回来过,这就算了,现在家里出这么多惨事,依然一个面都没露过。
她对每个听她讲话的人说这俩赔钱货以后就是死了,她一滴眼泪都不会掉,也不会去看一眼烧一张纸,更是咒骂着求儿一定会早死,哪天会被雷劈死的。
她说起这些的时候,没一句提到早亡的不不,她好像忘了,也好像她就生了阳阳和求儿两个女儿似的。
每每别人听到都会在嘴上安慰她一下,安慰完也不想听了,等过完年后,村里也不闲了,就没什么人听她讲了。
但她不管别人有没有听,依旧是见一个跟一个人讲。
春季播种时分,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命干农活了,觉得拼死拼活地干着没意思,何大勇一把火就让她多少年的心血都给白费了,何况大安张涛两个都不咋干活,她个留下伤痛的人又能干多少。
她脸额边那块伤根本就没好完她就没钱治出院了,卫生院开的药抹完吃完就没去复诊和重新拿药,弄得那里一块黑血疤子,上面还有一条条黑线,看着难看吓人不说,反正她觉得自己老了,几个小孩那么大了,难不难看的都无所谓,就是会时不时地痛,蹲着弯着干久了活还会头晕。
所以她把家里大部分田地都给别人种了,只要一年给些粮食吃就行,连钱都没要,这当然也包括了从三安一家分出来的何大勇那四块地。
张涛在这次巨变后,本来想后退步去跟剃头匠学剃头的,鼓足了勇气跟爸爸去见人,没想到人家现在不收了,这根骆驼上的稻草压垮了他,尤其是爸爸求人收他的样子更是让他觉得心酸丢脸气愤。
从那以后他连人都不想见了,觉得谁都在看不起他,更看不起他这一家,但也不干活,说是没力气干活,会干死的,爸爸也跟他一样这样对妈妈说。
她也没力气和心累的不去叫他们,管他们,知道他们父子是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模一样的身体,一模一样的脾性,说和管都没用。
她自己都没去弄养猪了,没那个精力和钱买小猪崽,渐渐地,他们这一家像乞丐一家似的,头发衣服都脏的生跳蚤臭味也不管,一天天就吃着两顿稀饭,连咸菜都没有,挤睡在到处爬着各种虫子的地上。
他们这样,村长和赤脚医生都不好意思提还钱的事,觉得提了也没用,至少一年两年地是一点用也没有,他们能活着就不错了。
而阳阳在一次在地里洒稻谷种子的时候破了羊水,就在了地里生,有个农妇看见帮着接生,生的挺顺利,只到了中午孩子就生下来了,是个儿子,还是那个农妇咬断的脐带。
因着有了儿子,觉得此生有了希望,阳阳露出了这几年头一回的喜色笑容,并且决定不把小芳送出去了,抱着儿子回家对还在地上爬的小芳说,“你有弟弟了,以后要好好照顾他,好好带他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