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们都是诱饵!”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淬毒的冰锥,在影刃的心底轰然炸开,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自负与算计。他眼中的猎物,那些看似弱小、慌不择路的“逃亡者”,此刻在他心中却化作了一张早已布下、正缓缓收紧的绝命之网。他不是猎人,而是从踏入这片林间小屋开始,就一步步踏入陷阱的猎物。
羞辱与暴怒如熔岩般在他胸中翻滚,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不能接受,他纵横多年、以诡诈与狠辣着称的影刃,竟会被一群炼气期的小崽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他精心策划的伏击,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追踪,到头来,竟成了对方引君入瓮的拙劣表演。
“吼——!”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喝自他喉间喷薄而出,不再是人声,更似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凶兽发出的咆哮。声浪化作实质的冲击波,如滚滚闷雷在狭小的房间内炸响,震得木质的窗棂“嗡嗡”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四分五裂。桌上的粗瓷茶杯被这股音波震得跳起,又“啪”地一声摔得粉碎,温热的茶水四溅,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傲慢。
“给我滚开!”
影刃心念一动,体内奔流的真元再无半分保留,如决堤的狂潮,自四肢百骸的经脉中悍然爆发!他周身泛起一层厚重的青色光晕,一股沛然莫御的斥力场以他为中心骤然扩张,试图将身上那密密麻麻、令人作呕的蚁群尽数震飞、碾碎!
然而,预想中蚁群被震得血肉横飞、溃不成军的场面并未出现。
他惊恐地发现,趴在自己身上的这些蚂蚁,每一只都像是用最坚韧的蛛丝黏在了他的衣衫和皮肤上。它们个头虽小,却仿佛拥有万钧之力,任凭他真元狂潮如何冲刷,它们只是死死地钉在原地,六足的尖端甚至微微嵌入了他的护身真元之中,贪婪地吸食着他的力量。
这些基本上都是炼气期的妖虫!
一只、两只,他可以随手捏死,甚至不屑一顾。可当成百上千只炼气期妖虫组成一支黑色的洪流,将你彻底淹没时,那便不再是数量上的叠加,而是质变般的恐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真元正被无数个微小的孔洞疯狂抽走,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力量的流逝。它们就像附骨之疽,不断蚕食着他的生机与反抗的资本。那原本坚不可摧的护身真元,此刻竟如同被投入了无数细小沙砾的清水,开始变得浑浊、迟滞。
他心里一片冰凉,一个绝望的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自己这次,是真的栽了。
然而,命运的恶意远不止于此。就在他因蚁群而心神巨震的刹那,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凶戾的气息,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他的心头。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原本那只蜷缩在角落、憨态可掬、只会用湿漉漉的眼睛装无辜的小狗,此刻身形在肉眼可见地暴涨。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肌肉虬结,黑亮的毛发根根倒竖,如同一根根黑色的钢针。短短一两个呼吸之间,它就从一只可以捧在手心的宠物,变成了一头肩高及腰、体态矫健的狼犬。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此刻闪烁着幽绿的寒光,充满了嗜血的野性与冰冷的智慧。它咧开嘴,露出雪白而锋利的獠牙,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咕噜”声。
赫然是筑基期的灵兽!
影刃的心脏猛地一沉。筑基期,那是与人类修士筑基期相对应的境界,代表着生命层次的跃迁。这样一头灵兽,其力量、速度、以及妖力之雄厚,绝非炼气期的修士可以比拟。自己此刻被蚁群拖累,真元运转不畅,如何能与这头凶物抗衡?
但这还不是结束。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向上方移去。那两只自始至终都站在房梁上,仿佛事不关己的“酱油党”小鸟,此刻也终于展露了它们的獠牙。它们不再是那副呆头呆脑的模样,羽毛变得如同金属般光滑,流转着淡淡的流光。其中一只的喙部,竟闪烁着一丝锐利的金芒,正是之前偷袭他、让他分神的那一下。虽然它们只出手了一次,但那瞬间爆发的气息,此刻再也无法掩饰。
筑基期的灵禽!
两只!竟然都是筑基期的灵禽!
影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一个在舞台上卖力表演,却不知台下观众早已看穿一切的滑稽小丑。
他一直以来的判断,都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基点上。他以为,真正的指挥者是那两只躲在后面,气息最弱、最不起眼的炼气期小鸟。它们负责发号施令,调动着蚁群、小狗和这两只筑基期的“打手”。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对策,只要瞬息之间击杀那两只指挥鸟,整个阵法便会不攻自破。
可现在看来,他错得多么离谱!
那两只炼气期的小鸟,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幌子,是用来误导他、分散他注意力的烟雾弹。它们或许真的只是来“吃瓜打酱油”的,是这场精心编排的戏剧中,两个无足轻重的龙套角色。
而真正的杀招,真正的核心,真正的致命尖刀,竟然就是那两只从一开始就暴露在他视野中,却又被他下意识忽略的筑基期小鸟!
这是一个何等恶毒、何等精妙的陷阱!
它利用了影刃作为资深猎人的思维定式。在他看来,强大的力量总是隐藏在暗处,越是弱小的存在,越可能是关键。对方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反其道而行之,将最锋利的刀光明晃晃地摆在了台面上,却用一堆看似更合理的“诱饵”和“疑点”,将他的注意力引向了完全错误的方向。
蚁群是消耗战,用来牵制他的力量,破坏他的防御,让他无法施展身法。小狗是近战威慑,堵住他的退路,在他试图突围时给予致命一击。而那两只筑基期的小鸟,则是高高在上的审判者,是随时可以降临的死亡一击。它们负责观察,负责寻找他因蚁群骚扰而露出的哪怕一瞬间的破绽。
整个布局,环环相扣,滴水不漏。每一个“演员”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完美地将他这个自以为是的“导演”拖入了深渊。
绝望,如同最深的寒意,从影刃的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体内的真元在蚁群的啃食下,已经变得稀薄而滞涩。他引以为傲的速度,此刻被身上这数百斤的“活体铠甲”拖累得寸步难行。他赖以保命的刺杀之术,在两只可以随时从空中发动攻击的筑基期灵禽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他甚至能想象到对方的战术:小鸟从空中发动远程攻击,逼他防御,而当他调动真元格挡时,身上的蚁群便会趁机吸走更多的力量。只要他露出疲态,那头蓄势待发的狼犬便会如黑色闪电般扑上来,撕开他的喉咙。
这是一个没有死局的死局。
影刃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暴怒与惊恐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平静。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茶香和蚂蚁身上散发出的微弱腥气。
他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他不再试图震落身上的蚂蚁,那只会白白消耗本已不多的真元。他也不再怒吼,那只会暴露他内心的恐惧。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即将风化的石像,目光缓缓扫过房梁上的两只小鸟,扫过面前那头蓄势待发的狼犬,最后,落在了那两只依旧在叽叽喳喳、仿佛对眼前这血腥一幕毫无所觉的炼气期小鸟身上。
他忽然笑了,笑声嘶哑而干涩,充满了无尽的苍凉。
“好……好一个连环计……好一个声东击西……”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房间。
“我影刃纵横半生,今日……算是栽到家了。”
话音落下,他体内的真元不再外放,而是尽数内敛,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运转。既然无法逃脱,既然必死无疑,那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就算死,他也要死得像一个修士,而不是一只被虫子啃死的猎物。
真正的杀招,现在才刚刚开始。无论是对于他的敌人,还是对于他自己。这场狩猎的终章,注定要用鲜血来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