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叫从郑忠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绝望,在寂静的夜空中如同利刃般划开一道口子,传得极远,格外刺耳。然而,这凄厉的惨叫仅仅持续了短短几秒钟,便迅速地衰弱下去。声音从高亢变得嘶哑,从嘶哑变成无力的呜咽,最后,只剩下喉咙里被堵住的“咯咯”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部将他彻底吞噬。整个世界,对他而言,正在迅速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那片覆盖在郑忠身上的黑色“毯子”开始缓缓流动。蚂蚁们如同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井然有序地从他身上退去,重新汇入墙角和地面的阴影之中。当最后一只蚂蚁从他干瘪的眼窝里爬出,消失在草丛中时,原地已经不再是那个活生生的郑府副院。地上只剩下一具如同在沙漠中暴晒了数月般的干瘪尸体,皮肤紧紧地贴在骨骼上,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灰白色。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惊恐之中,双目圆睁,仿佛要将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永远刻在视网膜上。他身上的衣物更是被啃噬得残破不堪,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仿佛一件被蛀空的古董。他到死都没明白,自己这个筑基后期的强者,竟会栽在一群虫子手里;他更没想通,这看似荒废、普通的小院里,竟隐藏着如此恐怖、如此不讲道理的杀招,那是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属于虫群的恐怖领域。
然而,这场盛宴并未就此结束。对于这群贪婪而高效的清道夫而言,任何有机物都是它们的美餐,任何遗留的痕迹都必须被抹除。那几只刚刚退下的蚂蚁,在短暂休整后,再次调转方向,目标直指郑忠留下的最后一件物品——那柄掉在草丛中的淬毒短刀。它们蜂拥而上,用那比钢铁还要坚硬的口器,疯狂地啃噬着刀柄上缠绕的鲨鱼皮和丝绸。很快,奢华的刀柄就变成了光秃秃的金属。更令人震惊的是,它们甚至没有放过那锋利无比、泛着寒光的刀身。无数蚂蚁的口器在刀身上摩擦,发出“滋滋”的声响,竟是在啃食刀身上淬炼的毒药和附着的血腥气!它们仿佛一群不知疲倦的微型工匠,要将这位不速之客存在过的一切证据,从物理到灵气,都彻底啃食、分解、消化,让这个小院恢复到它应有的、死一般的平静。
郑忠那具被吸干精华的干尸,在冰冷的月光下迅速失去了最后一点余温,成为小院土壤中无声的养料。然而,这仅仅是死亡乐章的序曲,一场更为猛烈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夜色依旧深沉,万籁俱寂中,三道破空之声撕裂了城郊的宁静,如同三颗流星般精准地落在了小院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外。尘埃随着他们落地的冲击力而微微扬起,又在灵力的威压下迅速沉降。来者正是方才在郑凯议事厅中,自告奋勇接下脏活的三位筑基圆满修士。他们的气息强大而内敛,宛如三柄出鞘的利剑,光是站在那里,就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为首的是一位身形高挑的修士,名叫林浩。他身着一袭剪裁合体的青色长袍,面容俊朗,但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中,却满是目空一切的倨傲。他双脚落地,稳如磐石,仿佛脚下的大地都该为他臣服。刚一站定,他便嫌恶地看了一眼脚边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仿佛那石头玷污了他的鞋底。他随意地抬起脚,用靴尖轻轻一踹,那块石头便打着滚儿飞出去老远,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这才轻蔑地嗤笑出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另外两人耳中:“哼,郑凯那家伙真是磨磨蹭蹭,优柔寡断!对付一个筑基期都不到的小子,一个叛逃的庶子,还要搞什么‘计谋’,什么‘暗杀’?真是妇人之仁!以我看来,直接带人上门,一脚踹开大门,将他碾成齑粉不就完了?何必如此费劲。”他的言语中充满了对力量的绝对自信,以及对郑凯这位家主应有的敬畏,连一丝一毫都欠奉。
站在林浩身旁的是一位脸型瘦削、眼神阴鸷的修士,王峰。他不像林浩那般张扬,但那双滴溜溜转动的眼睛里,闪烁着精于算计的光芒。他闻言立刻附和着点了点头,脸上堆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的右手一直在指尖灵活地转动着一枚古朴的铜钱状法器,那铜钱边缘锋利,随着他的转动,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嗡嗡声,显然是一件杀伐利器。“林兄说得极是,”他用一种尖细的嗓音说道,“咱们三人,哪一个不是在筑基圆满境界浸淫多年,灵力浑厚如海?联手之下,就算是筑基圆满中的佼佼者,也要退避三舍。那荔树仙就算真有什么压箱底的底牌,在我三人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绝无活路之理。”他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继续分析道:“依我看,郑凯这个家主啊,就是放不下那张虚伪的脸皮,怕背上‘杀害亲生儿子’的恶名,在家族中失了人心,才迟迟不肯亲自下场。咱们这趟过来,算是帮他解决了心头大患,了了这桩心事。事后,他欠咱们这个人情,可就大了。”
队伍的最后,是一位身材矮胖、看起来敦厚老实的修士,李通。与前面两位的狂妄和算计不同,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跟在后面。然而,他的双眼却像鹰隼一般,锐利地扫视着小院周围的一切。当林浩和王峰高谈阔论时,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最终拧成了一个“川”字。他伸出肥厚的手指,轻轻捻了捻,似乎在感受着空气中某种无形的流动,终于,他忍不住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林兄,王兄,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院子,有点不对劲?”他的话让另外两人都看了过来。李通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继续说道:“刚才我们从空中落下来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好像瞥见,那边的墙根下,有密密麻麻的虫子在爬,速度极快,不像是寻常的蚂蚁。而且……”他深吸一口气,脸色愈发难看,“你们仔细听,这附近连一声虫鸣鸟叫都没有。这深更半夜的,荒郊野外,怎么可能如此死寂?这安静……太不正常了,静得让人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