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的地下实验室,仿佛风暴眼中那片刻的宁静。
石槽内的“火种”散发着恒定的金色辉光,将潮湿的岩石壁映照得温暖而神圣。
我们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汤姆全神贯注地勾勒、镶嵌着强化隐匿法阵的符文;哈罗德忍着伤痛,在微弱的炼金灯光下,小心翼翼地打磨、调试着制作【强光棒】和【迟缓胶体】的材料;莉娜细致地整理着所有物资,将它们分门别类,打包成随时可以背负撤离的包裹;老烟枪和另一名伙计则轮流在隐蔽的通风口处警戒,耳朵捕捉着外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然而,这宁静是脆弱且压抑的。我们都知道,实验室之外,那片广袤的废墟世界,正陷入比我们潜入旧港区时更加混乱和疯狂的境地。
这种混乱,并非空穴来风。老烟枪在一次轮换警戒时,带回了从通风口隐约听到的、来自远方的喧嚣。
“打起来了!外面彻底乱套了!”老烟枪压低声音,独眼里带着心有余悸的惊恐,“不是小打小闹,是大队人马!我听到好几个方向都有爆炸声,还有魔兽的咆哮,震得地面都在抖!”
“能听出是哪边吗?”我立刻追问,心提到了嗓子眼。是“货栈联盟”找来了?还是“烂鱼帮”和“水鬼”在火并?
老烟枪摇了摇头,脸色发白:“分不清,太乱了!好像到处都在打!而且……我好像听到了军号的声音,虽然很微弱,但那种调子,是城卫军没错!”
城卫军?蕾娜小姐的人?他们也卷入外城区的混战了?
汤姆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眉头紧锁:“军号……看来内城终于忍不住,要强行介入外城区的秩序,或者说……争夺了。”
他走到工作台边,拿出一张更粗略的外城区全域草图,上面标注了几个大的势力范围和已知的危险区域。“兽潮之后,外城区就成了无法之地,资源、遗迹、还有……像我们找到的这类‘火种’,都成了各方争夺的目标。城卫军代表着官方,试图重新建立秩序,回收资源。但那些盘踞在此的地头蛇,还有闻风而来的冒险者,怎么可能甘心将嘴边的肥肉吐出去?”
“冒险者?”莉娜抬起头,有些不解,“冒险者协会不是一直在尝试协调,希望各方能合作对抗魔兽,清理废墟吗?”
汤姆嗤笑一声,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合作?莉娜,你把那些刀头舔血的家伙想得太高尚了。冒险者协会?在真正的利益面前,它的约束力有限得很。对于那些顶级或者大型的冒险团来说,服从军方调度,意味着战利品要上缴、要分配,行动要受管制,哪有自己单独行动,找到好东西就闷声发大财来得痛快?更何况……”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复杂:“有些冒险团,背后本身就站着内城的某些大家族,他们的行动,未必纯粹。阿尔方斯家族,据说就暗中支持着几个实力不俗的冒险团在外城区活动,名义上是清理魔兽,实际上是为了搜刮稀有资源和……寻找‘火种’。”
我明白了。外城区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失控的角斗场。官方(城卫军)想当裁判,重新制定规则;地头蛇(烂鱼帮、水鬼、货栈联盟)是占山为王的地头蛇;而冒险者们,则是一群实力强悍、但各自为战、甚至心怀鬼胎的角斗士。而兽潮残留和变异魔兽,则是角斗场中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的饥饿猛兽。
我们“风行商会”,不过是意外掉进这个角斗场,并且侥幸捡到了一块“金砖”的小老鼠。现在,角斗场彻底沸腾了,我们这块“金砖”,还能藏多久?
“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正好趁乱发展。”哈罗德头也不抬地说道,手中打磨骨粉的动作更加专注,“只要我们的隐匿法阵能起作用,他们打得越凶,反而越不容易注意到我们这里的微弱能量波动。”
理论上是这样,但……
“怕就怕,战火会不受控制地蔓延过来。”我看着草图,我们所在的旧城墙废墟,虽然偏僻,但并非绝对的安全区。一旦某方势力溃败,或者为了争夺某个战略点,很可能就会波及到这里。
“我们的时间更紧了。”我沉声道,“汤姆,法阵还要多久?”
“最快还要一天!”汤姆额头见汗,“有几个关键节点需要‘火种’能量稳定输出后才能最终固化,急不来!”
一天……外面那越来越清晰的爆炸声和隐约的喊杀声,仿佛催命的鼓点。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另一名伙计突然从通风口处缩回头,脸色煞白地低呼:“有人!外面有人靠近!不是大队人马,是几个……穿着冒险者皮甲的人!他们好像在……被什么东西追!”
冒险者?被追杀?跑到我们这片偏僻的废墟来了?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停止,实验室里落针可闻。我们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犹豫。
救,还是不救?
救人,可能暴露我们的位置,引来追杀他们的东西,或者这些冒险者本身就可能心怀不轨。不救,如果这些冒险者死在外面,血腥味可能会引来更多麻烦,而且……见死不救,在这末世之中,似乎也过于冷血。
“看清楚是什么追他们了吗?”我快速问道。
“太快了,没看清……好像是什么速度极快的东西,带着……绿色的磷火!”伙计的声音带着颤抖。
带着绿色磷火的速度型魔兽?我脑海中瞬间闪过几种可能,都不是善茬。
外面的惨叫声和兵刃交击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我们头顶的废墟某处!
“准备战斗!但不要主动出击!”我迅速做出决断,“汤姆,加快法阵!哈罗德,【迟缓胶体】准备!莉娜,保护好黑子和物资!老烟枪,你们守好门口,听我命令!”
我们如同受惊的刺猬,瞬间蜷缩起来,亮出了微不足道却拼命的尖刺。我手中紧握着最后一枚【爆鸣粉包】,心脏狂跳。石槽中的“火种”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的杀机,光芒微微波动了一下。
头顶上方的厮杀声、咆哮声、以及某种令人牙酸的腐蚀声交织在一起,伴随着冒险者临死前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然后,我们听到了沉重的、拖拽重物的声音,以及……某种满足的、低沉的咀嚼声。
它们……就在上面。而且,干掉那些冒险者后,并没有立刻离开。
我们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要停止。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终于停止了。沉重的脚步声缓缓远去,似乎离开了这片区域。
我们依旧不敢动弹,又等待了漫长的时间,直到确认外面再没有任何声响,才缓缓松了口气,不少人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
“走……走了吗?”老烟枪颤声问道。
“应该是……”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这次意外的遭遇,像一记重锤,敲碎了我们试图偏安一隅的幻想。
外界的混乱和危险,无孔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