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指尖死死抵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窝烧红的铁针，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魂深处未愈的裂痕。强行催动双神格的反噬比预想中更凶戾，像两条失控的恶龙在经脉里撕咬冲撞，留下满目疮痍。稍稍凝聚神力，眼前就是一片血红，耳边嗡鸣不止。
可我不能停。
蒙面人那双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眼睛，和他离去前那句“有趣的双生魂…我们还会再见”的低语，像毒蛇一样缠绕在我的梦境里。他带走了魔物，看穿了我的底牌，而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这种被人捏住命门，却连对手是谁、想干什么都摸不清的感觉，比身体的疼痛更让我窒息。
必须动起来。必须在蒙面人下一次出手前，撬开一道缝隙，看清这团迷雾。
目标清晰而迫切——动用一切手段，查清蒙面人的来历、目的，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
手边，是龙衍景阳留下的那枚琉璃阁贵宾令。触手温凉，非金非玉，上面流动着细微的能量波纹，象征着衍界最庞大、最隐秘情报组织的准入资格。
这是我眼下最快，也可能是唯一的途径。
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我艰难地调动起一丝微弱的神力，如同引导着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注入那枚令牌之中。
贵宾令接触到神力，微微震动起来。表面那些流动的波纹瞬间活了过来，如同拥有生命般交织、旋转，散发出柔和的、水波般的湛蓝光晕。
光晕在我面前缓缓铺开，形成一道薄如蝉翼、却仿佛隔绝了空间的光幕。光幕之上，点点星芒闪烁，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幻的徽记——那是琉璃阁的标记。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机械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分辨不出男女老幼：
“贵宾令已激活。持有者，陌玉，权限等级：乙上。请陈述您的需求，或指定对接密探编号。”
成了！琉璃阁的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机会就在眼前，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就能撬开这座情报宝库的大门。
但阻碍，也同样赤裸而现实。
仅仅是维持这光幕的存在，并与之进行意念沟通，就在飞速消耗着我本就不多的神力和更为珍贵的心神。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我必须分出一大半精力去压制体内那两道依旧躁动不安的神格之力，防止它们在关键时刻再次暴走。此刻的我，就像一个捧着金碗乞讨的乞丐，虚弱得连“支付”的动作都做得无比艰难。
这里没有情分，只有交易。每一个情报都明码标价，可能是稀世的奇珍、高阶的功法、效力承诺，甚至是……灵魂碎片。而我，一个刚刚站稳脚跟的医仙门门主，根基浅薄，能拿出手的“代价”实在有限。之前的丹药、医术或许能换取一些普通消息，但涉及到蒙面人这种层次的存在，我需要支付的，恐怕远超我的承受能力。
琉璃阁背后是龙衍族，龙衍景阳态度暧昧。这情报究竟是真是假？会不会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我将调查蒙面人的意图暴露出去，会不会打草惊蛇，甚至引来更直接的灭顶之灾？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压下心中的杂念，对着光幕集中意念，一字一句地传递我的需求：
“调查对象：一名蒙面男子。特征：实力深不可测，疑似超越御界境。手段阴冷诡谲，擅长操控灵魂与死寂之力。近期曾在紫缘林外围现身，夺走一头被封印的远古魔物。目的不明，身份不明。我需要知道他的一切，尤其是与多年前秘案，以及与冥修界的关联。”
光幕上的星芒急速闪烁、重组，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请求已接收。目标判定：危险等级‘绝密’，关联事件复杂度‘极高’。初步评估，所需交易代价：乙上权限全部积点，外加一门不低于地阶上品的完整功法，或等价物。是否确认支付？”
全部积点？地阶上品功法？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价格，堪称狮子大开口。乙上权限的积点，是我之前救治琉璃阁一位重要人物才换来的，本打算用来换取一些保命或修炼资源。地阶上品功法，更是足以作为一个中型势力的镇派之宝。
阻碍在此刻化为实质的代价，沉甸甸地压在我的选择上。
付出如此巨大，可能只是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碎片信息，值得吗？
值！
蒙面人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他知晓我的秘密，拥有碾压我的力量，并且显然在图谋更大的阴谋。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确认支付。”
话音落下的瞬间，贵宾令光芒大盛，我感觉到自己与令牌之间那微弱的神力链接猛地一震，储存其中的所有“积点”被瞬间清空。同时，我忍着神魂的刺痛，从记忆深处剥离出一门名为《九转蕴灵诀》的疗伤功法口诀——这是我在紫缘谷一处上古遗迹中偶然所得，品阶恰好在地阶上品。以意念将其完整地烙印，传输给光幕。
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靠在墙边大口喘息。
光幕贪婪地吸收着功法信息，星芒流转的速度更快了。
片刻之后，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代价已接收。情报检索中……关联信息调取……权限核准……”
光幕上的景象开始变化，不再是单调的星芒，而是浮现出一些模糊、破碎的画面和扭曲的文字片段。有古老的卷宗一角，有能量残留的分析图谱，还有一些模糊的人影交错。
“根据能量残留比对，目标与五万三千年前，‘神皇族龙凤双胎失踪案’及‘神后凤焱依然疯癫案’现场残留的异常波动，相似度达到七成八。”
我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五万年前？神皇族秘辛？
“根据近期跨界面能量流向监控，目标与冥修界高层存在频繁且隐秘的能量交互。交互地点多位于冥修界往生殿、九幽裂隙等禁区。交互内容涉及大规模魂力输送及某种‘初始碎片’的探寻。”
冥修界！往生殿！初始碎片！
“综合现有情报链，有八成概率推断，目标与当前衍界空间结构异常波动、多处世界之心异动存在直接或间接关联。其最终目的，疑似指向‘重构衍界核心法则’。”
重构衍界核心法则？！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阴谋了，这是要颠覆整个衍界的根基！
光幕上的信息还在不断闪烁、补充，每一条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我的认知上。我感觉手脚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我努力消化这些惊人信息时，光幕的波动忽然变得极不稳定，画面扭曲起来。
下一刻，那冰冷的机械声消失了。
一个我绝未想到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直接穿透光幕，响彻在我的识海：
“陌玉。”
是龙衍景阳！
他竟然亲自接管了这次通讯！
光幕稳定下来，但上面不再显示任何情报碎片，只剩下深邃的、如同星空背景般的湛蓝。龙衍景阳的声音仿佛就从这片星空的深处传来，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你查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此人行踪之诡秘，牵连之广，远超你我想象。”
我心脏狂跳，强撑着意识，用意念回应：“你知道他是谁？”
“不知其真名，亦不知其来历。琉璃阁追踪他超过万年，留下的有效记录寥寥无几。”龙衍景阳的声音透着冷意，“但他与多年前那桩牵扯神皇族与冥修界的旧案有关，这点几乎可以确认。而且……”
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还是说道：“他近期与冥修界往来密切，并非简单的合作。冥修界内部，似乎有一股势力在全力协助他，甚至……可能是他在暗中掌控了部分冥修界的力量。”
冥修界被渗透？甚至可能被掌控？
这个消息比刚才那些更加骇人听闻。五界之一的冥修界，若是落入了这等恐怖存在的手中……
“他寻找‘初始碎片’的目的，你们有线索吗？”我追问道，感觉喉咙发紧。
“碎片之说，源于上古预言，传闻集齐所有‘初始碎片’，可重组‘衍界之心’，拥有重塑天地法则的权柄。但这一直被视为无稽之谈。”龙衍景阳沉声道，“直到近千年，各界世界之心陆续出现异动，才有人重新提起。若蒙面人真为此而来，那他的图谋，便是要取代上古神主，成为这衍界新的……造物主！”
造物主？！
我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发冷。这野心，太大，太疯狂！
“所以，衍界核心的动荡，五界边界的异常，都可能与他有关？”我联想到之前的种种异状。
“十有八九。”龙衍景阳肯定道，“他在加速。而你，陌玉，你的双神格，还有你手中的紫金石，似乎是他计划中……很重要的变数，或者……钥匙？”
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我还是被盯上了，而且原因比想象的更复杂。
“告诉我这些，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不相信龙衍景阳会无偿提供如此核心的情报。
光幕那头沉默了片刻。
“保护好你自己，和你手里的石头。”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活着，就是目前最重要的筹码。冥修界……你暂时不要再去，那里已成龙潭虎穴。我会继续追查，有新的线索，会通过令牌告知你。”
这算是什么？警告？提醒？还是……某种程度的结盟信号？
信息量太大，我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
“为什么帮我？”我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衍界的平衡，不能被打破。”他的回答官方而克制，但停顿的那一瞬，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别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通讯的光幕开始缓缓变淡，龙衍景阳的声音也逐渐远去：“记住，活下去。风暴，才刚刚开始。”
光幕彻底消散，贵宾令恢复成原本温凉的模样，静静躺在我掌心。
房间里重归寂静，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冷汗，早已浸透了我的后背。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面，身体的虚弱和疼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却远不及内心的惊涛骇浪。
蒙面人、神皇族旧案、冥修界、初始碎片、重构衍界法则、造物主……
一个个惊人的信息碎片，在我脑中疯狂碰撞、拼接，勾勒出一幅庞大而黑暗的阴谋蓝图。
而我，莫名其妙地身处这漩涡的中心，因为我的力量，成为了别人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恐惧吗？
有的。面对这种层次的对手和颠覆性的阴谋，没有人能不恐惧。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冰冷的愤怒和不甘。
凭什么我的命运要被人如此算计？凭什么衍界的众生要成为某个疯子野心的祭品？
龙衍景阳的警告犹在耳边。活下去，是筹码，也是底线。
我攥紧了手中的贵宾令，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不能再被动挨打了。必须更快地恢复力量，更快地整合手中的资源——医仙门、百战营，甚至……尤龙墨可能代表的神皇族部分力量，以及龙衍景阳这暧昧不明的“盟友”。
前路布满荆棘，黑暗深不可测。
但我仿佛能听到，命运的齿轮，正因为今天的发现，而发出艰涩却坚定的……转动之声。
我闭上眼，不再去压制身体的疲惫和疼痛，而是开始主动引导那两股躁动不安的神格之力，按照《九转蕴灵诀》的路线，缓慢而坚定地运转起来。
疗伤，变强，查下去。
直到，亲手揭开所有的迷雾，将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手，连根斩断！
风暴已至，我无处可退，亦不想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