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喉结滚动了一下，低低地应了一声：“……是，赵总。”
然后，他不再停留，更快地逃离了这片让他无地自容又心乱如麻的区域。
赵雯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又看了看墙角自家的监控摄像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抬手，拢了拢风衣的领口，遮住脖颈间可能残留的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然后，她转身，拿出钥匙，重新打开那扇侧边小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咔哒。”
门被轻轻锁上。
门外，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和空荡的街道。
苏言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公寓。冰冷的夜风非但没有让他清醒，反而将他内心混乱的燥热与冰冷的现实感搅拌得更加黏稠。
那句“确认你的安全”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既是枷锁，又带着一丝诡异的、令人贪恋的温度。
他冲进寂静的客厅，背靠着紧闭的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肌肤微凉的触感和那缕玫瑰的香气，但更清晰的是她最后那双平静无波眼睛。
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照亮他失魂落魄的脸。指尖悬在赵雯雯的号码上，颤抖着点开，发出最简短的、符合她命令的一句：
“赵总，我已安全到家。苏言。”
没有多余的一个字，甚至不敢加上任何表达歉意的语句，生怕再次冒犯。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他像完成了某种仪式，又像是被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手机从掌心滑落，他仰起头，闭上眼，任由无尽的羞耻和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失落将自己淹没。
老洋房内，赵雯雯回到卧室没多久，手机便传来了轻微的震动。
她拿起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着苏言那条规规矩矩的报平安信息。
她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嘴角微勾，随即干脆利落地按下了关机键。
屏幕暗了下去。
她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街道空寂，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但空气中，似乎还隐约萦绕着那一丝被打乱的、属于年轻男性的躁动气息。
她轻轻呵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玻璃上氤氲开一小片模糊。今晚的“余兴节目”到此彻底结束。
苏言对她的迷恋，他的笨拙，他的不顾一切，在她看来，如同一种新鲜的调味剂，偶尔浅尝辄止，至于其它的，那以后再说。
而在两个街区外的公寓里，苏言在地板上坐了很久，直到四肢冰凉。
他捡起手机，屏幕漆黑，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他明知不该期待，心底却还是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进浴室，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眼眶泛红，嘴唇却因为之前的激烈而显得异常殷红。
他盯着镜子，仿佛想从中找出一点改变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茫然的、属于自己的，依旧卑微的倒影。
今夜之后，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但他和她的距离，也不知道是更近，还是更远了？
翌日清晨，老洋房内一片宁静。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赵雯雯和往日一样的时间起床，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昨夜波澜的痕迹。
她打电话给林峰。
“林峰，我突然想吃“鼎香斋”的蟹粉包了，你现在就去买吧，记得要刚出笼的。”她语气随意，如同心血来潮。
“好的，赵总。”林峰毫无疑虑，立刻领命而去。
支开了最贴身也最敏锐的林峰，赵雯雯又去到了监控室，打电话给负责安保监控的李立新。
“立新，来监控室一趟，我需要查看昨晚围墙外围特定时间段的记录。”
李立新很快赶到监控室，对于赵总亲自过问监控感到些许意外，但没有多问。“赵总，您要查哪个时间段？”
“大概是午夜十二点半到两点之间，东侧围墙外，靠近小门那片区域。”赵雯雯语气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立新熟练地操作着设备，很快调出了相应的监控录像片段。
屏幕上出现了夜间模式下的黑白画面，寂静的街道，偶尔被路灯拉长的树影。
“好了，我自己看一下就行，你去忙吧。”赵雯雯淡淡吩咐道。
“是，赵总。”李立新虽有疑惑，但服从是天职，他立刻躬身退出了监控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监控室里只剩下赵雯雯一人。
她移动鼠标，熟练地操作着系统，精准地选中了包含苏言出现、停留、以及她从小门出现又返回的那段监控录像。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按下了永久删除的选项，并清空了回收站。
屏幕上弹出“删除成功”的提示。
整个过程冷静、迅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任何可能引起猜测、留下话柄的痕迹，都必须被彻底抹去。
做完这一切，她像没事人一样离开了监控室，仿佛只是进行了一次寻常的巡查。
不久后，林峰带着热腾腾的蟹粉包回来，她甚至还心情不错地品尝了一个，称赞了几句。
阳光正好，庭院里的花草生机勃勃。昨夜墙角的那个吻，连同它可能引发的一切麻烦，都随着被删除的数据，彻底消失在了这个平静的早晨里。
那晚墙角的记忆如同一个烙印，灼热又羞耻。苏言在之后的日子里，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反复撕扯。
一方面，他害怕见到赵雯雯，怕从她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里看到冰冷的否定，甚至是将他彻底边缘化的决定。
他每次接近她，都像在悬崖边试探，后背沁出冷汗。
可另一方面，那曾经短暂接触的每一个细节——她微湿的发梢，睡袍下纤细的腰肢被他揽住时的触感，以及最后那句听不出喜怒的“确认你的安全”——都像最隐秘的养分，滋养着他心底那点不该有的、疯狂滋长的期待。
这种矛盾，驱使他像一只谨慎的飞蛾，明知火焰危险，却依旧围绕着那点光亮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