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内,空气污浊不堪,刺鼻的催泪瓦斯与有限的氧气混杂,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王雷五人围在半开的氧气瓶旁,贪婪地呼吸着那救命的纯净空气,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饮鸩止渴。
铁门外,隐约传来日军士兵皮靴走动和低沉的日语交谈声,显然,敌人已经彻底封死了出口,正等着他们耗尽氧气或者被瓦斯彻底放倒。
“队长……鬼子……就守在外面……”柱子咬着牙,声音因缺氧和愤怒而颤抖。
王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口剧烈起伏,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引爆酒精,制造火灾和爆炸,固然能制造混乱,但在这密闭的地下空间,他们自己也很难幸免。这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路吗?胡先生还在山中等死……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堆积的酒精瓶,又看向那扇厚重的铁门,以及门上方那小小的、装着铁栅栏的通风口。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如果爆炸的威力足够大,是否能炸开这扇门?或者,至少能炸塌部分结构,制造出新的出口?
风险巨大,但已是绝境中唯一的挣扎。
“准备……”王雷刚要下令,一直沉默着、仔细倾听外面动静的老耿突然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等等!队长!你听……外面……好像有点不对劲!”老耿压低声音,示意众人安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铁门外,原本清晰的日军交谈声和脚步声,似乎变得有些……混乱?隐约还夹杂着几声短促的、并非针对仓库内部的日语呵斥,以及……某种重物倒地的闷响?
“怎么回事?鬼子内讧了?”柱子愕然。
王雷心中一动,难道……是副队长他们在外面发动了佯攻,吸引了注意力?不对,时间不对,约定信号还没发!
就在这疑窦丛生之际,“哐当”一声巨响从铁门外传来!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粗暴转动的声音!
“准备战斗!”王雷低吼,五人立刻散开,依托货架作为掩体,枪口齐齐对准了那扇即将开启的铁门!即便要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嘎吱——”
铁门被猛地从外面拉开!但预想中日军冲进来的场景并未出现。门口站着的,竟然是两个穿着日军军服的人!但他们的动作却毫无日军那种刻板的仪态,其中一人手中还拎着一串钥匙,另一人则持枪警惕地指向走廊外侧。
更让王雷他们震惊的是,地上躺着三四名日军士兵,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毙命!
“王队长?是老耿兄弟吗?快出来!我们是‘家里’人!”开锁的那人快速用中文低声喊道,同时扯下了自己的军帽,露出一张带着刀疤、却透着精悍的脸。
“赵……赵疤痢眼?!”老耿失声叫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被他们策反、提供了医院情报的伪军排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穿着鬼子军服,杀了鬼子?!
赵疤痢眼(本名赵铁柱)顾不上解释,急声道:“没时间细说了!快走!吉田那老鬼子发现中计,带人往这边来了!”
中计?中什么计?王雷脑中一片混乱,但眼下形势危急,不容多想。他当机立断:“撤!”
五人迅速冲出令人窒息的仓库。赵疤痢眼和另一名“日军士兵”(也是他发展的心腹)立刻在前面带路,沿着来时的走廊反向疾奔。
“到底怎么回事?”王雷一边跑一边急问。
赵疤痢眼语速极快,带着后怕和一丝兴奋:“妈的!差点被吉田这老狐狸坑死!他早就怀疑我了!这次是故意放出假情报,引你们上钩,想把游击队一网打尽!仓库里的药早就转移了,那催泪瓦斯就是给你们准备的!”
王雷心中骇然,果然是个陷阱!
“那你怎么……”老耿追问。
“多亏了胡先生!”赵铁柱语气中充满了感激,“他昏迷前,好像……好像预感到什么,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就四个字——‘药方有诈’!”
药方有诈?!
王雷猛地想起,胡老扁在昏迷前,确实有一次短暂的清醒,当时只有赵铁柱奉命下山联络时在场片刻!难道胡老扁在那时,凭借其超凡的洞察力或者某种玄妙的“神意”感知,隐约察觉到了赵铁柱传递的情报可能存在问题,从而留下了预警?
这张看似不起眼的纸条,成了破局的关键!赵铁柱拿到纸条后,起初不解其意,直到吉田布置陷阱时,他才悚然惊觉“药方”指的可能是这次获取的“医院情报”!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同时也明白了胡老扁的警示。于是他将计就计,假意配合吉田,暗中却联络了另一名早已对日军不满、被他策反的士兵,制定了这个“反戈一击”的计划,趁吉田以为胜券在握、注意力集中在仓库时,突然发难,干掉了看守地库入口的日军,救出了王雷他们!
这一切的转折,竟都源于胡老扁昏迷前留下的四个字!这已不仅仅是医术,更是一种洞悉人心、预判危机的超凡智慧!
“胡先生……真乃神人也!”老耿由衷叹道,心中对胡老扁的敬佩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赵铁柱打断道,“吉田发现仓库没动静,肯定会起疑!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医院!”
然而,通往地面的楼梯口已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日军凶狠的叫喊!
“封锁所有出口!”
“别让游击队跑了!”
唯一的退路被堵死了!
“这边!”赵铁柱显然对医院结构极为熟悉,带着众人拐进一条岔路,推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后面竟是一条狭窄、陡峭的、似乎是通往锅炉房煤堆的运煤通道!
“从这里可以爬到后院,靠近围墙!”赵铁柱解释道。
众人毫不犹豫,依次钻入黑暗、布满煤灰的通道,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通道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煤烟味。
爬到顶端,推开一块活动的木板,众人钻了出来,果然来到了医院后院,紧挨着高高的围墙。这里堆放着大量的煤炭和杂物,光线昏暗。
但危机并未解除。后院入口处,已经出现了日军士兵的身影,探照灯的光柱也开始向这边扫来!
“翻墙!快!”王雷低吼。
大壮再次充当人梯,众人奋力向墙头攀去。墙头上的铁丝网是个麻烦,山猫用匕首和从日军尸体上找到的钳子,拼命剪断。
“他们在后院!开枪!”
“砰!砰!砰!”
子弹呼啸而来,打在围墙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一名队员在翻越时腿部中弹,闷哼一声,差点摔下去,被下面的老耿死死托住。
“快!快啊!”赵铁柱和他的心腹在下面拼命还击,掩护众人上墙。
终于,王雷、老耿、柱子、山猫和那名受伤的队员都成功翻过了围墙!但大壮因为体型魁梧,动作稍慢,落在最后!
“大壮!快!”王雷在墙外焦急地喊道。
就在大壮一只脚刚踏上墙头,准备翻身而下时,一道雪亮的探照灯光柱猛地锁定了他!
“八嘎!”
同时响起的,还有吉田少佐那暴怒的吼声和一声格外清脆的枪响!
“砰!”
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大壮宽阔的后背!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低头看了看胸前洇开的血花,然后如同半堵墙般,轰然从墙头栽落,重重摔在院内的煤堆上,溅起一片煤灰,再也不动了。
“大壮——!!”墙外的王雷等人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
“走!快走!别让大壮白死!”赵铁柱在院内一边疯狂射击,一边对着墙外声嘶力竭地大吼,“告诉胡先生……我赵铁柱……对得起他四个字!”
王雷知道,此刻任何犹豫都是徒增伤亡。他含着热泪,最后看了一眼院内那倒在煤堆上的身影,以及仍在拼死阻击的赵铁柱二人,猛地一挥手:“撤!”
五人搀扶着伤员,借着夜色的掩护,沿着预定好的撤退路线,拼命向城外逃去。身后,日军医院方向枪声、爆炸声(可能是赵铁柱他们引爆了手榴弹)、警笛声响成一片,整个县城都被惊动了。
他们成功地“虎口拔牙”,拿到了至关重要的盘尼西林(赵铁柱在救他们时,塞给了王雷一个小布包,里面正是几支珍贵的盘尼西林针剂),但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大壮牺牲,赵铁柱和他的心腹生死未卜。
而这一切的风云变幻,起承转合,竟都源于一张小小的、写着“药方有诈”的纸条。
胡老扁虽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但他留下的“药方”,却在这暗夜之中,搅动了整个风云,挽救了游击队的精英,也谱写了一曲悲壮的血色战歌。
这,便是“神医”之能,不仅在于活人性命,更在于……洞悉先机,逆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