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到了,连绵的阴雨让整个清河县都透着一股潮湿的霉气。武大郎的病虽然好了七八分,但咳嗽始终断不了根,夜里常常咳得睡不着觉。
潘金莲端着药碗进屋,见武大郎又趴在窗边咳嗽,忙放下碗去给他披衣:“刚好些,别再着凉了。”
武大郎回头看她,眼神温暖:“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潘金莲鼻子一酸。前世她何曾听过这样的话?又何曾真心照顾过这个丈夫?
“说什么傻话。”她低头搅动药汁,“趁热喝了。”
武大郎接过药碗,忽然道:“我昨日梦见你走了,怎么追也追不上。”
潘金莲手一抖,药勺碰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梦都是反的。”她强笑道,“我能去哪?”
武大郎沉默地喝完药,忽然握住她的手:“金莲,若是我哪天不在了,你就……”
“胡说!”潘金莲猛地抽回手,药碗差点打翻,“你好好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武大郎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叹了口气:“我只是怕……”
话未说完,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像是被人踩了尾巴。接着是王婆尖利的骂声:“作死的小畜生!吓老娘一跳!”
潘金莲心中一紧。这些天王婆格外安分,反而让她更加不安。以王婆的性子,绝不可能轻易罢休。
果然,第二天一早,潘金莲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去市集买菜,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几个相熟的妇人看见她,都眼神闪烁地避开。就连卖菜的老张,找钱时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李嫂,今日的菜新鲜吗?”潘金莲主动问一个平日交好的妇人。
那妇人干笑两声:“新鲜新鲜……那什么,我家灶上还炖着汤,先走了啊!”说罢匆匆离去,像是躲瘟疫一般。
潘金莲心中疑云大起,正纳闷间,忽见几个闲汉蹲在街角,见她过来,故意提高声音:“……听说那武大娘子看着正经,其实……”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要不武大郎怎么突然病成那样?怕是气的……”
潘金莲浑身冰凉,顿时明白了。谣言已经开始传播了!
她强作镇定地买完菜,快步往家走,却在巷口被武松拦住了。
“嫂嫂留步。”武松面色阴沉,“有些话要问嫂嫂。”
潘金莲心中咯噔一下:“叔叔请说。”
武松四下看看,压低声音:“今日县里有些风言风语,说嫂嫂与人有私……可有此事?”
潘金莲又气又急:“叔叔难道信这些闲话?”
武松盯着她:“我自然不愿相信。但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连……连那人的名字都传出来了。”
潘金莲心中一沉:“谁?”
武松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西门庆。”
潘金莲眼前一黑,险些晕倒。果然是他!这个卑鄙小人!
“这是陷害!”她急道,“叔叔想想,若我真与西门庆有私,为何要拒绝他的提亲?为何要揭穿他的毒计?”
武松神色稍缓:“我也觉得此事蹊跷。但人言可畏,嫂嫂近日还是少出门为好。”
潘金莲点头,心中却五味杂陈。武松虽然嘴上说相信她,但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当夜,雨下得更大了。潘金莲伺候武大郎睡下,自己却毫无睡意,坐在窗边听着雨声。
突然,后墙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翻墙而入!
潘金莲心中一紧,悄悄起身,从门缝朝外望去。只见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摸向厨房,看身形像个男子。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难道是西门庆派来的歹人?
她正犹豫是否要叫醒武松,那黑影却突然转向,直朝她的卧房而来!
潘金莲吓得连连后退,眼看那黑影就要推门而入,忽然另一道黑影从房顶跃下,一把擒住先前那人!
“啊!”一声短促的惨叫,接着是扭打的声音。
潘金莲推门一看,只见武松正将一个蒙面人按在地上,旁边还站着一个衙役打扮的人。
“嫂嫂没事吧?”武松抬头问,手下力道丝毫不松。
潘金莲惊魂未定:“没……没事。这是……”
武松扯下那人的蒙面巾,露出一张陌生的脸:“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咬紧牙关不吭声。
旁边的衙役上前搜查,从那人怀中摸出一件女子贴身衣物和一支金钗:“都头,你看!”
武松接过那衣物,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这不是……”
潘金莲一看,那正是她昨日晾在院中不见的肚兜和金钗!若是让这人得手,将这些东西放在她房中,再被人“偶然”发现,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毒的计策!
武松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眼中杀机毕露:“好个西门庆!竟用如此下作手段!”
那歹人听到西门庆的名字,眼神闪烁了一下。
武松冷笑:“不必狡辩了。你袖中的银子上还刻着西门家的标记,当我看不见吗?”
那人面色大变,猛地挣扎起来,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直刺武松!
“叔叔小心!”潘金莲惊叫。
武松侧身避开,反手一扭,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的手腕已被折断,匕首当啷落地。
“押回县衙!”武松对衙役吩咐道,“好好审问!”
衙役押着惨叫的歹人离去后,武松才转向潘金莲,语气凝重:“西门庆这是要置你于死地。今日若不是我早有防备,后果不堪设想。”
潘金莲后怕不已:“多谢叔叔……”
武松摆手:“自家人不必客气。只是……”他犹豫了一下,“经过今夜之事,恐怕明日谣言会更盛。嫂嫂要有心理准备。”
潘金莲苦笑:“清者自清。只要叔叔和大郎信我,外人说什么,我不在乎。”
武松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终于露出一丝赞许:“嫂嫂能这般想,最好不过。”
——
第二天,果然如武松所料,谣言愈演愈烈。不仅说潘金莲与西门庆有私,还添油加醋地说武松昨夜捉奸在床,只是碍于家丑不敢声张。
武大郎听到这些风言风语,气得浑身发抖,咳嗽又加重了。
“这些……这些嚼舌根的!不得好死!”他喘着气骂道,“金莲这些日子寸步不离地照顾我,哪有时间做那些苟且之事!”
潘金莲心中感动,却又苦涩。武大郎信她,武松半信半疑,可外人不会这么想。在这个世道,女子的名声一旦坏了,就再也洗不清了。
午后,王婆假惺惺地来看望,话里话外都在打探昨夜的事。
“听说昨夜家里进了贼?没丢什么东西吧?”她眼睛滴溜溜地转,像是在寻找什么证据。
潘金莲冷声道:“不过是个小毛贼,已经被叔叔拿送官府了。”
王婆故作惊讶:“哎哟!可是听说那贼人是从大娘子房里出来的……”
“干娘听谁说的?”潘金莲打断她,“那贼人根本没进内室,就被叔叔拿住了。干娘若是听到什么不实之言,还请帮忙澄清一二。”
王婆干笑两声:“那是自然……自然……”
送走王婆,潘金莲心中更加沉重。王婆这般有恃无恐,必定还有后招。
果然,傍晚时分,西门庆竟然亲自登门了!
他带着几个随从,抬着不少礼品,大摇大摆地来到武家门前,故意提高声音:“听说武大郎病了,特来探望!”
左邻右舍都探头张望,交头接耳。
武大郎气得脸色发白,就要出去理论,被潘金莲拉住:“别去,正中他下怀。”
她整了整衣衫,大大方方地开门出去,对着西门庆施了一礼:“多谢大官人挂心,外子已经好多了。只是大夫嘱咐要静养,不便见客。这些礼品还请收回,武家虽穷,却还不缺这些东西。”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拒绝了西门庆,又暗示他别有所图。
西门庆没料到潘金莲如此镇定,一时语塞,随即笑道:“娘子不必客气。我与武都头同县为官,理应互相照应。”
“大官人说笑了。”潘金莲淡淡道,“外子只是个卖炊饼的,不敢高攀。叔叔虽然在县衙当差,却也懂得避嫌的道理,从不与不相干的人往来。”
这话绵里藏针,暗讽西门庆不懂避嫌。围观的邻居中有人发出轻笑。
西门庆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忽见武松带着几个衙役大步走来。
“西门大官人真是热心肠。”武松冷冷道,“只是我家兄长需要静养,不劳大官人费心了。这些礼品,还请抬回去吧。”
西门庆看看武松,又看看潘金莲,忽然笑道:“既然武都头这么说,那就算了。只是……”他故意提高声音,“若是家中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尤其是武大娘子,一个妇道人家不容易……”
这话暗示意味十足,围观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武松眼中闪过怒意,却强压下来:“不劳大官人费心。请回吧。”
西门庆得意一笑,带人离去。围观的邻居们也窃窃私语着散了。
潘金莲站在门口,只觉得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这个时代对女子太过苛刻。无论真相如何,经此一事,她的名声已经毁了。
武松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低声道:“嫂嫂不必在意这些小人。清者自清。”
潘金莲苦笑:“叔叔真的信我清白?”
武松沉默片刻,郑重道:“我信。”
两个字,重如千钧。
潘金莲眼中一热,险些落泪。有了武松这句话,所有的委屈似乎都值得了。
但她也知道,与西门庆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接下来的斗争,只会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