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云在望
青光破空，云海翻腾。
林风紧紧抱着墨渊的腰，强风刮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脚下的长剑稳定得超乎想象，仿佛不是飞行在空中，而是固定在某种无形的轨道上。失重感逐渐适应后，好奇心终于压过了恐惧，他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
这一眼，让他终生难忘。
大地在脚下铺展开来，如同巨幅的山水画卷。熟悉的群山变得渺小，连绵起伏的山脊如同巨龙的背脊，蜿蜒伸向远方。河流如银带般缠绕山间，在朝阳下闪烁着粼粼金光。远处，他从未见过的平原一望无际，城镇村落星罗棋布，小如棋盘上的棋子。
这就是翱翔天际的感觉吗？林风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震撼。老村长故事中的御剑飞行，如今他正亲身体验着。这种超脱凡尘的自由感，与他沉重悲痛的心情形成奇特的反差。
“抓紧，要加速了。”墨渊的声音从前传来，平静无波，仿佛这等惊世骇俗的飞行于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林风还来不及回应，就感到一股强大的推力袭来，周围的景物瞬间模糊成流动的色彩。云层如同棉絮般被剑光撕裂，又在身后重新聚合。风声呼啸，却奇异地没有想象中的猛烈，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护住了他们。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眼前的景象让林风屏住了呼吸。
前方，九座巍峨的山峰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它们排列成奇特的阵势，主峰最高，其余八峰如众星拱月般环绕四周。山体苍翠欲滴，云雾缭绕其间，亭台楼阁若隐若现，飞檐翘角在阳光下闪着金辉。不时有各色流光在山峰间穿梭往来，那是其他御剑飞行的修士。
最令人震撼的是，九座山峰被一个巨大的半透明光罩笼罩着，光罩上流转着复杂的符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阳光透过光罩，折射出七彩霞光，为整个山脉添上神圣的色彩。
“这就是青云宗。”墨渊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东土神州七大仙门之一，立派已逾三千年。”
林风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睁大眼睛，贪婪地看着这超乎想象的仙境。与他生长的小山村相比，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随着他们靠近，光罩上泛起涟漪，一道门户缓缓打开。穿过光罩的瞬间，林风感到一股温和却强大的能量扫过全身，如同被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他怀中的那枚玉符微微发热，光罩的能量便不再阻拦。
“护宗大阵会自动识别敌我。”墨渊解释道，“若无本门信物或弟子引领，外人擅闯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林风暗暗心惊，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玉符。
进入大阵后，眼前的景象更加清晰。九座主峰上建筑林立，从山脚到山顶依势而建，亭台楼阁、殿堂宫阙层层叠叠，飞桥连接各峰，瀑布如银练垂落深涧。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灵气，每一次呼吸都让人神清气爽，连日的疲惫和伤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
墨渊御剑直往最高那座主峰的山腰平台而去。平台上已有数人等候，皆是青衣道袍，气度不凡。见墨渊降落，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修士上前一步：“墨师弟，巡山可有何发现？方才感应到西南方向有强烈邪气波动。”
墨渊收起飞剑，向众人行礼：“李师兄，各位师兄弟。”他神色凝重，“林家村遭袭，全村...仅一人幸存。”
众人哗然，那位李师兄眉头紧锁：“林家村？难道是守护封印的林家？”
墨渊点头，将林风轻轻推到身前：“正是。这位是幸存者林风。袭击者是幽冥道的煞傀，目的似乎是破坏封印。”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林风身上，带着审视、同情和好奇。被这么多“仙人”注视着，林风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那双母亲亲手纳的布鞋已经破旧不堪，沾满泥污，与这仙境般的环境格格不入。
“煞傀？”李师兄面色更加凝重，“幽冥道已经五十年未有大规模活动了，此番卷土重来，恐怕所图非小。”他看向林风，目光柔和了些，“孩子，你受苦了。可看清袭击者的模样？”
林风鼓起勇气，将昨晚所见简要描述了一遍。说到亲人惨死时，他声音哽咽，但强忍着没有落泪。在这些人面前，他不想显得太脆弱。
听完叙述，众人沉默片刻。一位气质温婉的女修轻叹一声：“可怜的孩子...”她上前一步，手掌轻轻按在林风头顶。一股温和的暖流涌入，比之前墨渊的更加精纯舒适。林风感到身上的伤痛迅速好转，连精神都振作了许多。
“多谢...仙长。”林风低声道谢。
“我叫云芷，是药王峰执事。”女修温柔一笑，“你身上还有些许煞气残留，晚些时候我来为你彻底清除。”
墨渊向云芷点头致谢，又对李师兄道：“李师兄，林风体质特殊，是罕见的纯阳之体。且老村长临终遗言，嘱托我带他回宗门。我想引荐他参加本届的外门弟子选拔。”
李师兄打量林风片刻，微微点头：“纯阳之体确实难得，既是林老遗愿，自然应当成全。”他话锋一转，“不过规矩不可废，仍需通过考核方能入门。墨师弟，你先带他去安顿，明日带他去验仙台测试资质。”
“谨遵师兄吩咐。”墨渊行礼道。
李师兄又交代了几句宗门加强戒备的事宜，便带着众人离去。云芷临走前递给林风一个小药瓶：“每日一粒，有助你恢复元气。”
平台上只剩下墨渊和林风二人。墨渊看着仍然紧张不安的少年，语气缓和了些：“不必过于拘谨，青云宗虽是仙门，门规森严，但并非不近人情。你既得林老遗愿推荐，又有特殊体质，只要通过考核，入门应当不难。”
林风小心翼翼地问：“墨先生，老村长他...在宗门中是什么人？”
墨渊望向远山，眼中流露出敬意：“林老本是宗门内门长老，道号‘守拙’。三十年前自愿前往林家村守护封印，对外宣称是归隐养老。此事乃宗门机密，你知晓即可，莫要对外人提起。”
林风震惊不已。那个整天坐在榕树下抽烟讲故事的和蔼老人，竟然是青云宗的内门长老？他忽然想起老村长最后使用的神奇长剑和非凡身手，一切都有了解释。
“走吧，我先带你去客舍安顿。”墨渊打断他的思绪，“路上与你讲讲宗门的基本情况。”
二人沿着青石铺就的山路向上行走。路上不时遇到其他修士，大多行色匆匆，见到墨渊会点头致意，对林风这个衣着破烂的凡人少年投来好奇的目光。
墨渊边走边介绍：“青云宗九峰各有职司。主峰青云峰是掌门和长老清修及处理宗门事务之所；天枢峰主管律法戒律；天璇峰主管宗门防御；天玑峰主管炼丹制药；天权峰主管炼器制符；玉衡峰主管阵法研究；开阳峰主管外务交涉；瑶光峰主管典籍收藏；最后是摇光峰，主管新入门弟子教导。”
林风努力记忆这些信息，感觉头晕眼花。仙家宗门的结构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宗门弟子分为外门、内门和真传三个等级。”墨渊继续道，“新入门者皆为外门弟子，需经过三年基础修炼和考核，优秀者可晋升内门，拜在各峰长老门下。真传弟子则是各峰长老的亲传弟子，是宗门的核心精英。”
他看了眼林风：“你需从外门弟子做起，这是规矩，无人可例外。”
林风郑重地点头：“我明白。我会努力的。”他摸了摸怀中那枚玉符，想起父母和老村长的遗愿，眼神更加坚定。
沿途景致令人目不暇接。奇花异草遍布山间，有些甚至会发出淡淡的光晕或奇异的香气；偶尔能看到仙鹤等灵禽悠闲踱步；远处练武场上，有弟子在练习剑法，剑光纵横，气势惊人；一座浮空岛上瀑布垂落，却在半空中化为水雾，折射出绚丽彩虹。
这一切都远超林风最狂野的想象。他就像一尾突然被抛入大海的小溪鱼，既感到震撼无比，又深感自身的渺小和不安。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墨渊在一处较为偏僻的院落前停下。这里有多间简朴的屋舍，偶尔有像他一样衣着普通的人进出，看起来都是还未入门的预备弟子。
“这里是迎客居，专门安置来访者和待考核的弟子。”墨渊解释道，“我会为你安排一个单间。今日好生休息，明日辰时我带你去验仙台。”
他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有几点必须记住：第一，莫要随意乱走，宗门许多地方设有禁制，误入可能有生命危险；第二，莫要与他人起冲突，待考核期间若有不良行为，直接取消资格；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直视林风的眼睛，“莫要轻易向人透露你的纯阳之体和林家村发生的事情，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林风心中凛然，认真点头：“我记住了。”
墨渊将他交给一位管理客舍的执事弟子，交代几句后便御剑离去，想必是去汇报林家村事件的详细情况了。
执事弟子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表情冷淡，公事公办地登记了林风的信息，递给他一套灰色布衣和一个木牌：“丙字七号房。每日卯时和酉时在膳堂有用膳，过时不候。这是你的身份牌，切勿丢失。”
林风接过东西，道谢后按照指示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很小，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但干净整洁。窗外正对着一片竹林，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宁静祥和。
他坐在硬板床上，抚摸着粗糙的灰色布料，恍如隔世。仅仅一天前，他还在为砍柴多少、晚饭吃什么而烦恼，如今却身处仙门之中，肩负着血海深仇和未知的使命。
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布袋，他仔细端详着里面的三样物品：玉符温润，令牌冰凉，丝绢上的字迹依然难以辨认。这些都是老村长用生命保护下来的东西，必定关系重大。
他又想起墨渊的警告——不要透露自己的特殊体质和经历。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考核和修行中，他只能依靠自己，不能指望任何特殊照顾。
窗外传来一阵喧哗，林风走到窗边，看见几个衣着光鲜的少年少女正在院中谈笑风生。他们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衣着华丽，气度不凡，显然都出身富贵之家。一个少年似乎注意到林风的目光，瞥了他一眼，眼中带着明显的轻蔑。
林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开了对方的视线。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和破旧的布鞋，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这些可能成为同门的人之间的差距。
他们或许从小就有名师指导，灵药滋养，而自己只是个山村野小子，连字都认不全。真的要和他们竞争吗？自己能通过那个什么考核吗？
一阵恐慌和自卑涌上心头，但很快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想起了父亲与煞傀搏斗时的英勇，母亲临终前的嘱托，老村长燃烧生命保护村庄的决然。
与失去的一切相比，这点困难算得了什么？
他握紧拳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如何，他必须留在青云宗，必须变强。这不仅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不辜负那些为他牺牲的人。
夕阳西下，将竹林染成金色。林风换上那身灰色布衣，大小还算合身。他小心地将旧衣服折好，与父母的遗物放在一起。这些是他与过去仅存的联系了。
晚钟响起，悠远深沉，回荡在群山之间。林风按照指示前往膳堂用膳。饭菜简单却充满灵气，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用膳的其他预备弟子各自成群，无人与他这个“乡下小子”搭话。
夜幕降临，林风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如同霜华。他取出云芷给的小药瓶，倒出一粒药丸服下。一股暖流很快蔓延全身，舒缓着疲惫的身体。
明天就要去验仙台测试资质了。他会有什么样的资质？能通过考核吗？通不过的话该怎么办？
各种思绪在脑中翻腾，直到后半夜，他才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梦中，他又一次看到了那片火海，听到了亲人的惨叫。但这一次，他没有无助地逃跑，而是手握长剑，与那些黑影浴血奋战...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静静照耀着这个刚刚经历巨变的少年，也照耀着这片即将见证他成长的仙家之地。
新的旅程，明天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