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南的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合作社办公室的玻璃窗，像一曲沉闷的哀乐。陈磊坐在堆满文件的桌前，指尖捏着一份催款通知，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绿源商贸的退货赔偿官司还在僵持，银行的贷款催缴单又寄了过来，合作社的账户余额只剩下不到 5 万，连下个月农户的保底分红都快发不出去了。
“陈磊，喝口水吧。” 李娟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这些天，她跟着陈磊熬夜整理证据、对接新渠道，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得没有血色。
陈磊接过水杯，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却暖不透心里的寒凉。“新联系的那个山东经销商，还没回复吗？”
“没有。” 李娟摇摇头，声音带着疲惫，“他们说还要再考虑考虑，我觉得…… 大概率也是被盛远集团施压了。”
陈磊沉默了。这些天，他跑遍了周边省份的经销商，可要么直接拒绝，要么含糊其辞，盛远集团的影响力像一张无形的网，把他们死死困住。他看着李娟憔悴的模样，心里满是愧疚：“娟娟，委屈你了。跟着我，没享过一天福，还得跟着我受苦。”
李娟勉强笑了笑：“说什么呢，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一起吃苦，一起扛。” 可她的笑容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指尖攥着水杯，指节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李娟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 “妈妈”。她的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半步，才接起电话：“喂，妈。”
电话那头传来李母尖锐又焦急的声音，音量大得整个办公室都能听见：“娟娟！你赶紧给我回来！你爸突发高血压，现在还在抢救室呢！都是因为你，天天跟着陈磊瞎折腾，你爸操心过度才病倒的！”
“什么？” 李娟的脸色瞬间惨白，手里的水杯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温水溅湿了她的裤脚，“妈，我爸怎么样了？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情况危急！” 李母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不忘指责，“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离陈磊远点，他那个破合作社就是个填不满的坑！你不听，现在好了，你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收场！”
“妈，你别乱说话，这跟陈磊没关系……” 李娟想辩解，却被李母打断。
“没关系？怎么没关系？他要是有本事，能让你跟着他熬夜受累？能让我们全家提心吊胆？” 李母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我告诉你，娟娟，你现在立刻马上回来！要是敢再待在那个破地方，你就别认我这个妈！”
挂了电话，李娟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抓着陈磊的胳膊，声音颤抖：“陈磊，我爸住院了，我得赶紧回去！”
“我跟你一起去！” 陈磊立刻站起身，拿起外套就要往外走。
“别！” 李娟下意识地拦住他，眼神里满是慌乱，“你别去…… 我妈现在对你意见很大，你去了，她肯定会跟你吵架，我爸还在抢救，不能再受刺激了。”
陈磊的脚步顿住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他知道李母一直不待见他，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她还是只想着指责。“那你路上小心，钱够不够？我给你转点过去，住院要花不少钱。”
“不用，我这里有钱。” 李娟摇摇头，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临走前回头看了陈磊一眼，眼神复杂，有不舍，有焦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犹豫，“合作社的事，你多费心，有情况…… 我再跟你说。”
看着李娟冒着秋雨匆匆离去的身影，陈磊站在原地，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总觉得，这次李娟回家，会被她的家人说动。
两天后，陈磊终于接到了李娟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明显的疏离：“陈磊，我爸脱离危险了，但还需要住院观察。”
“那就好，那就好。” 陈磊松了口气，“你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我过去看看你和叔叔？”
“别来。” 李娟的声音立刻冷了下来，“我妈说了，不希望你出现在医院，免得刺激我爸。”
陈磊的心沉了下去：“娟娟，是不是你家人又说什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李娟疲惫的声音：“陈磊，我妈给我找了一份工作，在临江城的国企，五险一金，工资稳定，还能照顾我爸妈……”
“你想回去？” 陈磊的心脏猛地一紧。
“我不知道。” 李娟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爸醒来后，拉着我的手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过得安稳，不用担惊受怕。我妈天天在我耳边哭，说合作社欠了那么多钱，迟早要倒闭，到时候我们不仅一无所有，还得背上债务。”
她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矛盾：“陈磊，我真的好难。我不想放弃我们一起打拼的一切，不想放弃‘豫南优选’，可我也不想让我爸妈伤心。这些天看着你跑渠道、被拒绝，看着合作社一天天艰难下去，我…… 我有点怕了。”
“怕了？” 陈磊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娟娟，我知道现在很难，但这只是暂时的！律师说我们的证据很充分，胜诉的概率很大，只要官司打赢，我们就能拿到赔偿，就能摆脱盛远集团的打压！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相信？” 李母的声音突然从电话那头传来，尖锐而冰冷，“陈磊，你别再给我女儿画饼了！你那个合作社，能不能撑过这个月都难说！我已经把工作合同都给娟娟签了，下个月她就去上班！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主动跟娟娟断了联系，别再耽误她了！”
“阿姨，我知道你是为娟娟好，但我真的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陈磊的声音带着恳求。
“好日子？你现在连农户的分红都快发不出来了，还谈什么好日子？” 李母冷笑一声，“我告诉你，陈磊，娟娟要是再跟你在一起，我就带着她爸搬去外地，让她再也找不到我们！”
电话那头传来李娟的哭声：“陈磊，对不起…… 我妈以死相逼，我真的没办法…… 我不想失去我爸妈，可我也舍不得你和合作社……”
陈磊握着手机，手指冰凉，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能听出李娟的挣扎，她没有说分手，可她的动摇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慢慢切割。“娟娟，我不逼你。你先好好照顾叔叔阿姨，合作社的事，我会撑下去。等你想清楚了，我都在。”
挂了电话，陈磊呆立在原地，窗外的秋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在为他哭泣。他想起和李娟一起在田埂上规划未来，想起她在他被高宇陷害时坚定地站在他身边，想起他们一起熬夜打包、一起分享第一笔订单的喜悦。那些画面那么清晰，可现在，却仿佛变得遥不可及。
“陈磊，你怎么了？” 王强走进办公室，看到陈磊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一紧。
陈磊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之前李娟掉落在地的水杯，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知道，李娟的家人不会轻易放弃，而合作社的困境又让她看不到希望，她的动摇，只是一个开始。
而此刻的医院病房里，李娟挂了电话，趴在病床上失声痛哭。李母坐在旁边，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劝说：“娟娟，别哭了，妈都是为了你好。陈磊那个人，太好高骛远了，跟着他，你只会一辈子受苦。你看这份工作，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要，稳定又体面，以后找个条件好的对象，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
李娟抬起头，泪眼婆娑：“妈，可我真的舍不得…… 合作社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我看着它从无到有，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陈磊他…… 他也不容易。”
“傻孩子，感情不能当饭吃，梦想也不能当饭吃。” 李母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给你找的对象，是你表哥的同学，在事业单位上班，家里条件也好，等你爸好点了，你们见一面。”
“妈，我不想相亲！” 李娟下意识地拒绝。
“由不得你不想！” 李母的语气强硬起来，“你要是还跟陈磊来往，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你爸的病，也不会好！”
李娟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父亲，又想起合作社的困境和陈磊疲惫的脸庞，心里像被撕裂成了两半。一边是多年的感情和共同的梦想，一边是父母的期盼和安稳的生活，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她掏出手机，点开和陈磊的聊天记录，看着他们之前互相鼓励的话语，看着陈磊发来的 “我会撑下去，等你回来”，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心里默默念着：“陈磊，对不起……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合作社的办公室里，陈磊坐在黑暗中，没有开灯。秋雨敲打着窗户，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拿出那个快翻烂的笔记本，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写下：“豫南老家，李娟父亲病倒，她被家人逼得动摇。爱情在现实的重压下，开始出现裂痕；梦想在困境之中，摇摇欲坠。我知道这条路很难，但我会等她，也会撑下去，为了我们曾经的约定。”
写完，他合上笔记本，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却又带着一丝倔强。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李娟的家人不会善罢甘休，盛远集团的打压也不会停止。但他不能放弃，为了农户们的心血，为了那些信任他的人，也为了他和李娟还未结束的故事，他必须咬牙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