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筑实业总部,灯火将夜幕撕开一道炽热的口子。巨大的猩红横幅——“庆祝帆筑中标西岸滨江工程”——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染血的战旗。会议室被临时征用为庆功场域,长条桌上堆叠着油腻的佳肴与成箱的啤酒,空气中食物的香气、酒精的麦浪与汗水的咸腥,混合成一种粗粝的胜利味道。
李建军是这场喧嚣风暴的中心。他高举着几乎溢满的扎啤杯,黝黑的脸膛被酒气蒸腾得发紫,唾沫星子随着他洪亮的嗓门四下飞溅:
“…那帮龟孙子!报价低得像他妈的白菜叶子!老子当时心都凉透了,直坠冰窟窿!”他猛地灌了一大口,啤酒顺着胡茬淌下,“可咱帆筑怕过谁?真金不怕火炼!绿盾的报告往那儿一杵!试点墙的数据一亮!嚯!那几个专家老头的眼睛,‘唰’——比探照灯还亮!技术!这才叫硬道理!砸钱?砸钱顶个屁用!哈哈哈哈哈!”
围着他的员工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附和:
“李总牛逼!硬气!”
“帆筑威武!绿盾无敌!”
“干!干了这杯!”
角落里,徐亮被几个兴奋过度的同事按着灌酒,眼镜片上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气,他笨拙地推拒着,脸上是窘迫又掩不住兴奋的潮红。
稍远一些,叶帆和苏晚晴自成一方天地。叶帆指尖捏着一杯澄澈的果汁,嘴角噙着淡淡的欣慰。苏晚晴则小口啜饮着杯中红酒,琥珀色的液体映着她沉静的眼眸。喧嚣如潮水般拍打过来,却在他们周围形成一种奇异的宁静。这是帆筑的魂,是汗水与智慧凝结成的铁板一块。
“李哥这次,算是彻底扬眉吐气了。”苏晚晴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
“实打实的硬仗打出来的。”叶帆点头,目光扫过人群中的李建军,“西岸是块金字招牌,做好了,帆筑在政府和高端市场,才算真正立住了旗杆。绿盾的翅膀,也才算真正硬了。”
“担子也更重了。”苏晚晴放下酒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体量、工期、质量、关注度…都是悬在头顶的刀。一步错,满盘输。”
“有李哥这堵墙在,我放心。”叶帆语气笃定,“他懂钢筋水泥,更懂肩上的分量。”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端着酒杯晃了过来。陈涛脸上堆着笑,但那笑意像是画上去的,未及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疏离和计算。
“叶总,苏总,大喜啊!”陈涛的酒杯碰了一下叶帆的果汁杯,发出清脆却略显突兀的响声,“西岸这块肥肉,硬是让咱帆筑啃下来了!露脸,太露脸了!”
“陈总同喜,网吧那边也辛苦了。”叶帆举杯示意,目光平静。
“嗨,小打小闹,跟李哥这开疆拓土的没法比。”陈涛摆摆手,自嘲的语气里藏着尖刺,“砸钱升级旗舰店,人是多了,可这成本…啧,回本周期长得让人心慌。叶总,您说,这买卖,是不是还得精打细算着来?”他尾音上扬,目光灼灼地盯着叶帆,那点对徐亮项目大手笔投入的不满,几乎要破笼而出。
【深度人脉洞察】 瞬间在叶帆脑中炸开:不甘的岩浆在沸腾,焦虑的毒蛇在噬咬,对网吧现金流的病态执着,还有…对叶帆“厚此薄彼”决策的冰冷怨怼。
叶帆不动如山,指尖在杯壁上轻轻一叩:“陈总说的是,账要算在明处。旗舰店是帆筑在虚拟世界的脸面,长远看,这笔投资不亏。徐亮那边也在勒紧裤腰带。网吧这根稳当的现金流柱子,帆筑上下,都记在心里。” 他给陈涛递了个定心丸,也划清了底线——战略,不容动摇。
陈涛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没再言语,又扯了几句场面话,转身融入了喧闹的人群,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陈涛的疙瘩,越系越死了。”苏晚晴低语。
“路不同罢了。”叶帆的目光追随着那背影,“只要不掀桌子,随他去。网吧是他的王国,有他的道。但帆筑的未来,不能只靠收银机的叮当响。这一步,非走不可。”
庆功宴的喧嚣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平息。员工们勾肩搭背,唱着不成调的曲子散去。李建军被彻底放倒,被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像扛麻袋一样架走。叶帆和苏晚晴是最后离开的人。
深夜的城市褪去了浮华,露出冷硬的骨架。叶帆驾车,引擎的低鸣是寂静中唯一的脉搏。一天的亢奋退潮,疲惫如浓雾般无声地包裹上来。
“期指那边…”苏晚晴靠在副驾椅背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今天的波动,像过山车。后面还有十四天…”
“风控的笼子还在。”叶帆目视前方黑暗的街道,语气沉稳,“只要不越界,波动就是学费。帆石这只雏鸟,得摔几次,才能飞得稳。”
“嗯。”苏晚晴闭上眼,仿佛沉入短暂的休憩。
车子滑入苏晚晴公寓楼下。她解开安全带,指尖搭在车门把手上。
“晚晴,”叶帆的声音忽然响起,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晚晴动作顿住,侧头看他。昏黄的路灯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朦胧的光影。
“谢了。”叶帆看着她,目光深邃,“不只是绿盾,授信,星海…还有今天。”他顿了顿,“有你在,我才能心无旁骛地往前趟雷。帆筑和帆石…是我们一起捏出来的泥胎。” “我们”两个字,他咬得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苏晚晴微微一怔。夜色中,她的眸光似乎有瞬间的闪烁,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旋即归于平静。她没有回应,只是低声道:“很晚了,早点回。路上当心。” 她推门下车,身影迅速消失在公寓楼的阴影里。
叶帆没有立刻离开。他靠在椅背上,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不定,烟雾缭绕,模糊了窗外璀璨却冰冷的万家灯火。
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爬上脊背。重生以来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淬火的刀锋上赤足行走。星海一战虽胜,却惊醒了赵天豪、王强遗毒这条盘踞暗处的毒蛇;西岸中标是桂冠,更是千斤枷锁;帆石的成长需要持续不断的精血喂养;陈涛的裂隙如同隐藏的地雷;期指套保这门必修课,今日的惊涛骇浪不过是序章… 千头万绪,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他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直冲肺腑,带来片刻虚假的清明。眼前的繁华似锦,脚下的根基初稳,但暗处的獠牙从未收起。张警官的警告在耳边回响:“赵天豪撂了点东西…王强的心腹‘黑三’,在打听你们…”
嗡——!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骤然亮起,惨白的光刺得人眼疼。一个未储存的号码,但叶帆的血液瞬间凝固——张警官的紧急线。
“叶帆!”张警官的声音压得极低,裹挟着深夜的寒气与前所未有的紧绷,“线报!‘黑三’…不是单枪匹马。他们…要动真格了!今天下午,郊区黑市…他们弄到了‘硬家伙’(指武器)。目标明确——你,苏晚晴。你们现在的窝,可能漏风了!”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炸开,直冲天灵盖!所有的疲惫被瞬间蒸发!指间的香烟无声地滑落,烫在脚垫上,发出一丝焦糊味。车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无数只窥伺的、闪烁着恶意的眼睛。
根基方固,枝叶初展。最浓重的暗影,已无声迫近,露出了淬毒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