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歇尔·菲尔德三世步履匆匆地闯入特纳·史密斯的书房,脸上失去了往日百货业大亨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惊慌和焦虑。他甚至顾不上礼节,声音急促地说:“特纳先生!不好了!梅西百货…特拉蒙塔诺家族疯了!他们在洛杉矶和旧金山的所有分店开始了全面降价!很多商品的价格甚至低于我们的进货价!我们店里的顾客都被他们抢走了!再这样下去,用不了一个月,我们的现金流就要断了!”
特纳·史密斯正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平静地望着远处的花园,仿佛早已预料到菲尔德会来。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语气平静得可怕:“降价?拼现金流?呵,意料之中。特拉蒙塔诺家族也就只剩下这点老祖宗留下的底子可以挥霍了。他们这是在跟你拼底蕴,看谁先耗干最后一滴血。”
菲尔德听到特纳如此轻描淡写,更加焦急了:“拼底蕴?特纳先生!我们怎么拼得过啊?梅西百货上百年的积累,家底厚得像山一样!我的菲尔德百货才刚在西部站稳脚跟,哪有那么多钱跟他们打这种烧钱的无底洞战争?我们…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暂时避其锋芒?或者…和他们谈谈?”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退缩和求和的意图。
“避其锋芒?谈谈?” 特纳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冰冷刺骨的寒光,他向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而尖锐,“菲尔德!你到现在还在做梦吗?!你以为你现在说退出,梅西百货就会放过你?特拉蒙塔诺家族就会跟你握手言和?我告诉你,不可能!”
特纳的声音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菲尔德的心上:“商场如战场!你现在投降,就是告诉所有人你是个不堪一击的软柿子!到时候,不仅梅西百货会趁你病要你命,把你彻底踩死在西海岸,就连你芝加哥的大本营,那些原本就看你不顺眼的对手也会扑上来咬你一口!你以为你还能体面地退回芝加哥当你的土皇帝?做梦!投降者,从来都没有好下场,只会被分食殆尽,连骨头都不剩!”
菲尔德被特纳的怒吼震得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意识到,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特纳逼近一步,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着菲尔德,斩钉截铁地为他指明了唯一一条路,一条充满荆棘的不归路:“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血战到底!用尽你最后一丝力气,哪怕拼到弹尽粮绝,也要从梅西百货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要让他们疼,让他们怕!要让他们知道,就算最终我菲尔德百货倒下了,也要让你梅西百货付出惨重到无法承受的代价!要让他们觉得,继续打下去,活着比死了更难受!只有这样,你才有一线生机!”
“可是…钱…我哪里还有钱…” 菲尔德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钱?”特纳冷笑一声,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塞到菲尔德手里,“这是西部联合银行给你的授信额度!利息比市场低!但这不是白给的!你,立刻回去,抵押你在芝加哥的所有不动产、你家族的信托基金、甚至你菲尔德百货公司的股权!把你所有能变现的资产,全部变成现金!把每一分钱,都砸到这场价格战里去!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打折、送礼、抽奖、广告轰炸!我要你让梅西百货的每一家店门口,都冷清得能跑马!”
菲尔德看着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如同卖身契般的贷款协议,又抬头看着特纳那双不容置疑、充满铁血意志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彻底明白了。从他接受特纳的“帮助”,将菲尔德百货的命运与西部资本捆绑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这艘船,一旦上来,就只能跟着船长一起,要么驶向辉煌的彼岸,要么撞向冰山,同归于尽,绝无中途下船的可能。
他想起克朗先生当初的警告:“西部的那帮人…是戴着白手套的强盗…和他们打交道,要么成为朋友,要么被彻底毁灭…” 他现在对“朋友”的含义有了血淋淋的认识——不是平等的伙伴,而是必须绝对服从、生死与共的…附庸。
菲尔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悔恨,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他挺直了腰板,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用沙哑但坚定的声音回答:“我明白了,特纳先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会让特拉蒙塔诺家族知道,菲尔德百货,不是那么好惹的。”
特纳看着菲尔德眼中重新燃起的、 被逼到绝境的战意,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去吧。记住,西部联合银行是你坚强的后盾。但最终的仗,要靠你自己去打赢。”
在特纳的逼迫和梅西百货的价格战压力下,马歇尔·菲尔德三世陷入了绝境。他颤抖着手,向远在芝加哥的儿子发去了一封加密电报,内容冷酷而绝望:
“变卖我们在芝加哥及周边所有非核心资产,包括郊区的庄园、我名下的私人艺术收藏、以及家族信托中可以动用的部分。同时,以我个人和菲尔德百货公司全部股权及信用为抵押,向芝加哥第一国民银行(阿穆尔家族背景)、大陆伊利诺伊国民银行(与芝加哥财团关系密切)申请最高额度的紧急商业贷款。不惜一切代价,筹集现金!这是生死存亡之战,我们没有退路!”
发完电报,菲尔德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衬衫。他知道,这是一场将家族百年基业全部押上的豪赌。赢了,菲尔德百货将在西部站稳脚跟,成为新的零售巨头;输了,菲尔德家族将一贫如洗,甚至可能背负巨额债务,万劫不复。
在芝加哥,小菲尔德接到父亲的电报后,虽感震惊,但仍立刻执行。他迅速联系了资产评估机构,并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拜访了芝加哥财团核心的几家银行。
然而,他得到的回应是冰冷和算计的。银行家们仔细审查了菲尔德的抵押品和贷款用途后,在闭门会议上进行了风险评估。
“菲尔德这是疯了!”阿穆尔家族在银行的代表连连摇头,“为了在加州跟梅西百货打一场毫无胜算的价格战,竟然要押上全部身家?这简直是商业自杀!”
“我们估算过,”大陆伊利诺伊银行的信贷主管冷静地分析,“即使我们提供贷款,菲尔德获胜的概率也低于20%。梅西百货的现金流深不见底,背后还有东部的金融支持。这笔贷款,很可能血本无归。”
“为了一个西海岸的市场,赌上我们芝加哥本土银行的资金安全?不值得。”另一位董事表态。
“更何况,特纳的西部资本才是幕后推手,我们何必为他们火中取栗?”最终,会议达成一致:拒绝菲尔德的贷款申请。
当小菲尔德收到两家银行正式的回绝信时,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刺骨的寒意。他愤怒地将信件撕得粉碎,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咆哮:“混蛋!这群目光短浅的懦夫!平时称兄道弟,关键时刻一个个躲得比谁都快!什么狗屁芝加哥财团!都是利益!”
在洛杉矶焦急等待的菲尔德三世接到儿子报告坏消息的电话后,心沉到了谷底。然而,他此刻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早已预料到芝加哥那帮“老朋友”的德性。他立刻拨通了特纳·史密斯的专线。
“特纳先生,芝加哥那边…拒绝了。”菲尔德的语气带着屈辱和决绝。
电话那头,特纳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早有预料:“我知道了。意料之中。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现在,你只能完全依靠你自己,还有我们了。西部联合银行的资金已经准备好,签字吧。”
没有退路的菲尔德,毫不犹豫地在西部联合银行提供的巨额贷款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笔钱,利息更高,条件更苛刻,但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将变卖资产所得和这笔贷款,全部投入了西海岸的价格战。
获得资金注入的菲尔德百货,如同打了强心剂,立刻展开了更凶猛的反击。洛杉矶和旧金山的菲尔德分店挂出了更惊人的标语:“全场商品折上再七折!”“购物满50美元直接返现20美元!”“奢侈品手袋成本价销售!”
这场自杀式的降价狂潮,再次吸引了大量顾客回流,菲尔德百货的门前重新排起了长龙。
在纽约梅西百货总部的豪华办公室里,特拉蒙塔诺家族的掌门人收到了西海岸的紧急战报。他看着报告上菲尔德的疯狂降价幅度,先是愣住了,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怒吼:“这个芝加哥的乡巴佬是疯了吗?!他哪来这么多钱继续烧?!他这是不想活了吗?!”
他原本以为,几轮降价就能让菲尔德知难而退。没想到,菲尔德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变本加厉。“好!好!好!”特拉蒙塔诺气得浑身发抖,“你想死,我成全你!跟我比有钱?我看你能撑到几时!传我的命令,梅西百货西海岸所有分店,价格再降10个百分点!我要用钱,活活砸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暴发户!”
一场双方都骑虎难下、赌上家族命运和巨额现金流的零售业“绞肉机”战役,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菲尔德依靠西部资本背水一战,梅西百货凭借百年积累负隅顽抗。而这场战争的结局,将不仅仅决定两家百货公司的命运,更将深刻影响美国东西部商业力量的格局。远在芝加哥的财团们,则冷眼旁观,庆幸自己没有卷入这场疯狂的消耗战,却不知,他们今日的冷漠,也将在未来付出相应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