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西部委员会总部 & 威尔明顿,杜邦公司总部
罗斯福总统的电话分别打到了特纳·史密斯和皮埃尔·杜邦的私人线路上。总统用谨慎而严肃的语气,简要通报了胡佛局长关于奥本海默女友可能存在安全风险的“初步怀疑”,并强调了进行“极其有限且高度保密”的背景调查的必要性,希望得到他们的理解与配合,以确保曼哈顿工程的绝对安全。
电话挂断后,两位工业巨头的反应如出一辙——先是震惊,随即转为强烈的质疑和愤怒。
洛杉矶,特纳办公室
“胡佛这个捕风捉影的官僚!”特纳·史密斯放下电话,脸色阴沉地对霍华德·修斯说,“他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奥本海默头上?他知不知道奥本海默的脑子对我们有多重要?那里面装的是整个项目的理论基石!我派人观察他这么久,他除了物理公式和实验数据,对政治和女人根本就是一团浆糊!你说他在床上想实验?我完全相信!这样的人会去通共?为了什么?为了斯大林能给他发一枚列宁勋章?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修斯冷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了对胡佛的轻蔑:“特纳,这还不明显吗?我们之前联手压制国内对苏联入侵芬兰的谴责,断了胡佛借‘反共’名义扩大权力、打击异己的由头。他这是急了!他怕自己这个‘反共旗手’失去用武之地,怕被总统和我们这些真正做事的人边缘化!他必须搞出点动静来,证明联邦调查局和他的存在价值。奥本海默这个书呆子,加上一个有点左倾的女朋友,就成了他最好的靶子。”
特纳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洛杉矶的车水马龙,语气变得冰冷:“霍华德,你说到点子上了。胡佛搞错了自己的位置。他以为他是棋手,实际上,他只是一枚棋子,一枚我们用来清理一些底层麻烦的、有用的棋子。现在,这枚棋子居然想反过来干涉棋局的核心,甚至想动我们的‘王后’(指奥本海默这样的核心科学家)?他这是自寻死路。”
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是时候给这位局长先生一点‘小小的提醒’了,让他认清现实。他知道我们太多事,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更应该明白,谁才能真正决定他的命运。”
威尔明顿,杜邦办公室
与此同时,皮埃尔·杜邦在接到罗斯福电话后,也立刻召见了自己的核心智囊。他的愤怒更直接地与经济利益挂钩:“胡佛这条疯狗!他知不知道曼哈顿工程牵扯到我们杜邦多少资源?多少条秘密生产线?一旦因为他的胡乱调查导致奥本海默分心、甚至项目泄密或延误,军方和政府的巨额投资打了水漂,这个责任他负得起吗?我们杜邦的声誉和未来几十年的市场地位,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他的助手低声说:“先生,胡佛局长毕竟掌握着很大的调查权,我们是否…”
“调查权?”杜邦打断他,语气强硬,“他的调查权是总统和国会给的!而总统和国会,需要我们的工厂、我们的工人、我们的选票和我们的政治捐款!胡佛这些年靠着反共的招牌,抓了多少人,树立了多少敌人?华尔街、好莱坞、工会…恨他入骨的人比比皆是!只要我们稍微暗示一下,表示对胡佛局长‘工作方式’的‘担忧’,他在国会山的那些对头,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去!到时候,看看是他的调查权硬,还是参议院调查委员会的传票硬!”
东西部财团的联合反应
特纳和杜邦迅速通过加密渠道交换了意见,达成共识:必须立即遏制胡佛的行动,确保曼哈顿工程的绝对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们的反击迅速而精准:
1. 政治层面: 几位与两大财团关系密切的重量级参议员和众议员,开始在不同场合“不经意地”提及联邦调查局近年来的一些“争议性”行动,质疑其“权力边界”和“是否有时过于关注意识形态而忽略了真正的国家安全重点”。风声迅速传到胡佛耳中。
2. 舆论层面: 几家受财团影响的东海岸和西海岸主流媒体,开始刊登一些看似探讨“政府效率”的文章,其中含蓄地批评某些安全机构“热衷于制造轰动性新闻而非踏实工作”,影射胡佛喜欢搞“间谍恐慌”以博取关注。
3. 直接警告: 一位与胡佛私交尚可、但与特纳关系更密切的司法部高级官员,在一次私人午餐中,“推心置腹”地提醒胡佛:“埃德加,曼哈顿工程是总统的‘心头肉’,背后是特纳、杜邦这些能左右政局的大佬。奥本海默是他们钦点的‘国宝’。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碰他就是碰马蜂窝。我知道你尽职尽责,但有些线,不能踩。总统先生打电话给你,既是通知,也是警告。你好自为之。”
这些组合拳的效果立竿见影。胡佛虽然权倾一时,但他深知自己的权力基础并非坚不可摧,尤其不能同时得罪白宫和掌控国家经济命脉的超级财团。他意识到,自己对奥本海默的试探,已经触犯了禁区。
几天后,FbI对奥本海默及其女友的监视级别被秘密调至最低,仅限于最常规的、几乎不可能被察觉的远距离观察。胡佛将主要精力重新转向了他更“安全”的目标——追踪在美国本土活动的德裔纳粹间谍和日裔侨民。
在这场短暂的、高层的暗中较量中,特纳和杜邦用他们强大的政治和经济影响力,成功地警告并逼退了试图介入曼哈顿工程的胡佛,再次证明了在美国的战时体制下,掌握着核心生产资源和尖端技术的资本巨头,拥有着足以与国家安全机构抗衡的巨大权力。奥本海默得以继续在相对“纯净”的环境中进行他的研究,而胡佛则咽下了这口气,将仇恨埋在心里,等待未来报复的时机。曼哈顿工程这艘巨轮,继续在资本与国家的双重驱动下,朝着未知的深海驶去。
莱斯利·R·格罗夫斯上校(此时军衔,后晋升为准将、少将)——这位被罗斯福总统亲自点将、负责监督曼哈顿工程日常运营与安保的强硬派工兵军官,脸色铁青地找到了刚结束一场理论研讨会的罗伯特·奥本海默博士。格罗夫斯示意奥本海默跟他走到实验室大楼后一处无人打扰的长椅旁。
“罗伯特,”格罗夫斯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但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我长话短说。联邦调查局(FbI)的胡佛局长,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已经开始对你进行秘密背景调查。焦点在你的女友,让·塔特洛克女士身上。”
奥本海默闻言,瘦削的脸上瞬间血色褪去,他扶了扶眼镜,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颤抖:“什么?调查?为什么?因为琼(Jean,让的昵称)?这太荒谬了!格罗夫斯!这是对我个人隐私的侵犯!”
“荒谬?”格罗夫斯冷哼一声,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奥本海默,“我也觉得胡佛这手伸得太长,简直他妈的像斯大林派来捣乱的!曼哈顿计划刚起步,正是最需要稳定和绝对保密的时候,他来搞这一出!但是,罗伯特,现在不是讨论胡佛是不是蠢货的时候!”
他身体前倾,语气加重,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奥本海默心上:“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特纳·史密斯先生已经知道了,他非常愤怒。他让我转告你,他会‘摆平’胡佛那边的麻烦,确保你的工作不受明目张胆的干扰。这是他对你的保护,也是对这个项目的保护。”
奥本海默稍微松了口气,但格罗夫斯接下来的话让他再次坠入冰窟。
“但是,特纳先生和我也只能帮你挡掉官面上的麻烦。”格罗夫斯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现实主义,“有些雷,必须你自己去踩灭!听着,罗伯特,作为朋友,我给你一个最直接、也是最后的警告:立刻,马上,和塔特洛克小姐断绝一切关系!彻底分手!”
“什么?!你…你竟然干涉我的私生活?!”奥本海默猛地站起,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被背叛的痛苦,“格罗夫斯!我们还是朋友吗?!”
“正因为我把你当朋友,我才跟你说这些!”格罗夫斯也站了起来,他的身材比奥本海默魁梧得多,带着军人的压迫感,“我是在救你!也是在救这个计划!那个女人的政治倾向就是个火药桶!她周围都是些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共产党、左翼同情者、激进分子!胡佛盯上她不是空穴来风!你继续和她在一起,就等于把自己和这个国家最机密的计划绑在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上!”
他抓住奥本海默的肩膀,力道很大:“你醒醒吧,罗伯特!这个计划有多重要?它关系到总统的政治生命!关系到特纳和杜邦投入的亿万资产和整个工业帝国的未来!关系到美国能不能在终极武器的竞赛中抢得先机!我们所有人都输不起!任何潜在的风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必须被无情地清除!你个人那点浪漫感情,在这个天平上,轻如鸿毛!”
格罗夫斯盯着奥本海默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能帮你顶住胡佛这一次,但我不能保证下次!从今天起,你会生活在最严密的、但你几乎察觉不到的监视之下。你的电话、你的信件、你的社交往来,都将毫无秘密可言!你必须时刻注意你的一言一行!为了这个计划,也为了你自己能活着看到它成功的那一天,你必须做出选择!和她分手!”
奥本海默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坐回长椅上,双手捂住脸。他热爱琼,欣赏她的才华和激情,但格罗夫斯描绘的可怕后果——计划失败、朋友受牵连、自己身败名裂甚至锒铛入狱——像噩梦一样攫住了他。他知道格罗夫斯说的是事实,残酷却无法回避的事实。
良久,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痛苦、挣扎,但最终化为一种无奈的屈服,声音沙哑:“我…我明白了,莱斯利。谢谢你的…好意。我会…我会和她分手的。”
格罗夫斯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拍了拍奥本海默的肩膀,语气也柔和了些:“罗伯特,做出这个决定很痛苦,但这是正确的。彻底断绝关系,对你是解脱,对她…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保护。我向你保证,只要你们彻底分开,不再有任何瓜葛,胡佛那边,我和特纳先生会确保他不会再去找塔特洛克小姐的麻烦。她会安全的。”
奥本海默默默地点了点头,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处。他知道,一些纯粹而珍贵的东西,在这一刻,为了一个庞大而冰冷的目标,被永远地牺牲了。个人情感在国家机器的巨轮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
格罗夫斯看着奥本海默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有一丝不忍,但他很快硬起心肠。作为项目的守护者,他的职责就是排除一切隐患,哪怕这意味着要亲手扼杀一位天才科学家生命中重要的情感纽带。他最后说了一句:“回去工作吧,罗伯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研究中。只有成功,才是对我们所有人付出的唯一回报。”
说完,格罗夫斯转身大步离开,留下奥本海默独自一人在初冬的寒风中,咀嚼着这份来自“朋友”的、沉重而残酷的“保护”。曼哈顿工程的阴影,已经从实验室蔓延到了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