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西部委员会战略室
特纳·史密斯放下哈里森·普莱斯从马德里发回的加密电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转向霍华德·修斯:“霍华德,佛朗哥比我们想象的更精明,也更务实。他没有被我们画的大饼冲昏头脑,但在核心需求上毫不退让。这反而让我更放心了——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是危险的,而一个务实的利益追求者,才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修斯点点头:“没错。他需要物资来稳定政权,我们需要他的黄金和市场。这是最稳固的合作基础。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特纳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美国地图前,眼中闪烁着资本巨头特有的高效与决断力:“第一次大规模交易,至关重要!我们必须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效率和可靠性,让佛朗哥和他的手下彻底信服我们的能力。这将决定未来合作的规模和深度。”
他语速飞快,一连串的命令清晰下达:
“第一,立刻联系中西部农场主联盟主席!告诉他,我们有一笔紧急的、超大规模的订单——十万吨优质小麦、五万吨玉米,还有配套的罐头生产线需要的原料。让他们立刻组织收割、加工和集散,价格按市场溢价15%结算,但要求一周内完成第一批五万吨的装船准备!我要让佛朗哥看到,美国农业的底蕴和效率!”
“第二,通知我们在底特律、匹兹堡、芝加哥控股的工厂工会领袖!告诉他们,停止一切不必要的罢工和扯皮,开足马力生产!我们需要大量的基础工业品——从铁锹、榔头到简易机床零件,甚至是预制房屋的构件。这是战时级别的订单,奖金翻倍,但交货期必须严格保证!要让西班牙人知道,美国的工业机器一旦启动,能爆发出怎样的能量!”
“第三,给斯坦福大学医学院和生物实验室的负责人发电报!让他们把库存的所有高纯度磺胺类药物全部打包!以‘国际人道主义援助研究样品’的名义,准备出口。我们要让佛朗哥的军医们亲眼见识到,什么才是顶尖的医药科技!”
修斯快速记录着,忍不住赞叹:“这手笔太大了!佛朗哥一定会被震撼到!”
特纳微微一笑,但眼神随即变得锐利:“规模只是基础,安全才是关键。这次行动绝不能出任何纰漏。”他转向修斯,压低了声音:
“第四,也是最隐秘的一环:通知科斯特洛,让他动用一切关系,联系西西里岛的黑手党家族。我们的运输船队会绕道地中海,经过西西里海域。让他们负责‘保驾护航’,确保从直布罗陀到西班牙港口这段最敏感航路的绝对安全。同时,要故意放出一些风声,让外界以为这只是一次大规模的、由美国黑手党和西西里黑帮联手进行的普通走私活动。用黑帮的火并和利益冲突,来掩盖我们真正的战略意图。即使被英国或法国的海军巡逻队发现,也让他们以为这只是一群亡命徒在运私货,而不是国家层面的战略物资输送。”
修斯立刻领会了其中的深意:“高明!用黑帮的‘马甲’做伪装,即使事情败露,最多是刑事犯罪,不会引发国际政治纠纷。丘吉尔那边,我们也有交代——我们确实是在‘走私’,只不过规模大了点。”
“没错。”特纳点点头,“告诉科斯特洛,这是对他能力的终极考验。办好了,他在我这里的地位将无人能及。办砸了…他知道后果。”
整个西部委员会的机器,随着特纳的命令高速运转起来。电报线将指令传遍全国:从中西部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到五大湖地区轰鸣的钢铁工厂,再到加州顶尖的生物实验室。一场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大规模物资集结行动,在资本的力量和精准的组织下,悄然展开。
几天后,在美国东海岸的几个偏僻港口,数艘悬挂着利比里亚或巴拿马国旗的旧货轮开始秘密装货。而在大西洋的另一端,西西里岛的黑帮分子们也收到了指令,开始调动他们的渔船和快艇,准备在夜色中为这支特殊的船队担任“哨兵”和“清道夫”。
特纳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太平洋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大陆,看到大西洋上那支正驶向欧洲的船队。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船货物,更是他投向欧洲棋局的一颗重磅砝码。这次行动的成功,将为他打开一扇通往巨大财富和更深层次影响力的门。而这一切的起点,正是源于他对人性需求(佛朗哥的务实)和资本力量(美国的生产力)的精准把握与高效整合。
伦敦,卡尔顿花园丘吉尔办公室
温斯顿·丘吉尔叼着雪茄,仔细阅读着军情六处从马德里发回的密电。电报详细描述了谈判过程,重点分析了佛朗哥及其团队的表现:极度务实,专注于获取物资的具体细节和价格,对意识形态话题完全不感兴趣,其首要目标是稳定国内局势、巩固个人权力。
丘吉尔放下电报,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脸上露出了然于胸的表情。他对自己最信任的私人秘书口述回电,语气果断而清晰:
致马德里‘观察员’:
来电已悉。分析结论与吾之判断基本吻合。佛朗哥乃一典型之机会主义政客,其首要考量乃自身权位与西班牙之稳定,而非虚无缥缈之法西斯信条。此于目前局势而言,实为有利。
据此,调整行动方针如下:
一、 首要原则转为‘绝对隐蔽’。如无事关英国存亡之重大必要性,尔等身份绝不可暴露。当前阶段,观察远胜于干预。
二、 通知海军部,传令本土舰队及地中海舰队之巡逻单位,对科斯特洛船队之活动采取‘有限视而不见’之策略。只要其船只未公然挑衅我海军权威或驶向敌方港口,则不予拦截、不予盘查。即便收到第三方(如法国)之通报,亦以‘证据不足’或‘航线位于公海’为由搪塞。
三、 核心战略意图变更:当前首要目标,并非阻断此条供应链,而是确保其畅通。必须让佛朗哥政权能够通过此渠道获得基本生存物资,使其拥有一定程度之‘经济自主性’,从而降低其对德国之依赖程度。一个不被柏林掐住脖子的马德里,方有资本在未来保持中立或倾向我方。
重复,此举非为纵容走私,实为更高层面之地缘政治考量。避免因小失大,将西班牙彻底推向轴心国阵营。尔等继续密切监视,尤其关注德国方面是否有类似渗透企图。
温斯顿·S·丘吉尔
口述完毕,丘吉尔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伦敦阴沉的天空。他的思维已经超越了眼前的走私船,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他对秘书解释道:“我们现在拦截这批粮食和药品,除了激怒佛朗哥、让他更快地投入希特勒的怀抱之外,还有什么好处?一点都没有。张伯伦先生的绥靖政策之所以失败,就在于他总是在错误的时间、用错误的方式去刺激独裁者。”
“而现在,”丘吉尔继续分析,眼中闪烁着战略家的光芒,“特纳·史密斯这个狡猾的美国人,无意中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让他的资本去喂饱西班牙,去满足佛朗哥的短期需求。这样一来,佛朗哥就无需为了几袋面粉和几箱药片,去向希特勒卑躬屈膝。我们可以借此在伊比利亚半岛与德国人打一场‘经济消耗战’,用美国的资源,削弱德国的地缘政治影响力。”
“这是一步暗棋。”丘吉尔总结道,“表面上,我们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可以偶尔公开谴责一下这种‘非法贸易’。但暗地里,我们要确保这条血管畅通。等到欧洲大战全面爆发的那一天,一个没有被德国完全控制的西班牙,其价值将远超击沉几艘走私船。”
秘书心领神会地记录并发送了指令。很快,英国皇家海军各舰队指挥官都收到了这份意味深长的密令。于是,在地中海的碧波上,出现了奇特的一幕:悬挂着米字旗的威严战舰,有时会与那些看起来破旧不堪、行踪诡秘的货轮擦肩而过,但战舰上的望远镜似乎总是巧妙地避开了对方,仿佛它们只是海上的幻影。
丘吉尔的这一决策,体现了他与张伯伦截然不同的战略思维:不拘泥于道德洁癖和法律形式,一切以最终的战略利益为导向。他深知,在即将到来的全面战争中,这种务实的、甚至有些冷酷的灵活性,才是生存和取胜的关键。特纳的走私计划,在丘吉尔的默许甚至暗中护航下,得以更加顺利地推进,成为了大战爆发前夜,一场微妙而重要的预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