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Am,比弗利山庄地下通讯室
特纳的指尖敲击着莫尔斯电码,加密线路的杂音里混着华尔街股市收盘的最后一响。电话那头的赫斯特呷了一口加冰的波本,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旧金山观察家报》的清样上——明天的头版本该是《军火走私案新证据曝光》。
“圣母?可以。”赫斯特的钢笔尖戳穿了支票本,墨迹晕染出一个数字:$500,000(折合2024年约$9,000,000)。
“但‘偶然抓拍’的代价更高——我们得先制造‘偶然’。”
赫斯特为特纳制定了方案:
第一,赫斯特竖起一根戴着翡翠戒指的手指,我们需要三个完美的工人家庭。从你的囚犯里挑选长相端正的,给他们换上体面衣服,日薪两美元——用你们公司债券支付,反正他们出狱前也兑现不了。
特纳的钢笔在记事本上快速滑动,墨水晕染开来像小小的黑色蜘蛛。
第二,第二根手指竖起,翡翠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绿光,六名美联社摄影师,每人一台最新款的镀镭相机。他们想要独家?我们给他们。
镀镭?特纳抬头,眼镜滑到了鼻尖,那不是...
赫斯特的微笑纹丝不动:两年足够这些照片传遍全国了,不是吗?至于之后...谁会关心几个摄影师得了什么职业病?
办公室角落的落地钟敲了四下,特纳感觉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他的脊椎上。他想起监狱财务室里那本满是红字的账簿,想起州长上周的警告。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了一个洞。
还有最后一点,赫斯特从雪茄盒中取出一支印有特纳古巴工厂标志的雪茄,我的小艾琳正在拍摄一部关于美国梦的纪录片,需要十秒的雪茄特写镜头。当然,是你们工厂生产的。
凌晨三点的布鲁克林贫民窟,史密斯集团的工人们正在用速干油漆涂抹斑驳的墙面。项目经理卡尔森叼着手电筒,对照着设计图检查每一处细节。
把那面墙再刷灰一点,但留出左下角的裂缝——对,就是那儿,要能刚好塞进一枚硬币的大小。他转向另一组工人,把福特工装套在那个木偶上,右腿锯掉一截,摆在垃圾堆旁边。
一个工人举起印有胡佛总统头像的瓷碗:老板,这个真要砸碎吗?全新的...
卡尔森夺过碗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呈现出完美的放射状裂纹,要让人一看就觉得是愤怒的穷人摔的。
最后一站是第七街区的死胡同。卡尔森亲自将十二个特纳罐头厂的空罐头排成心形,每个都擦得闪闪发亮,只在底部保留不易察觉的凹痕——那是流水线上工人抗议时用扳手砸出的痕迹。
完美。卡尔森后退几步,用手帕擦汗时闻到上面残留的伊丽莎白·史密斯的香水味。三天前,这位史密斯集团的公关部总监在看完设计图后,用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指点了点胡佛瓷碗的位置:再加点碎玉米片,要看起来像有人试图用胶水粘合过。
太阳升起时,贫民窟已经变成了一个精心设计的贫困剧场。断腿木偶、碎胡佛碗和慈善罐头构成了三位一体的悲惨符号,等待着被媒体镜头捕捉。
伊丽莎白·史密斯的劳斯莱斯在上午十点整驶入改造后的贫民窟。车门打开的瞬间,六台镀镭相机同时闪烁。她今天特意选择了不带任何珠宝,只除了那条怎么都摘不下来的珍珠项链——她祖母的遗物,此刻沾着卡尔森提前抹上的煤灰。
伊丽莎白女士,请看向左边的木偶!
能不能蹲下来抚摸那个空罐头?
请表现出心碎的表情!
她像个提线木偶般执行着每个指令。当分发水果箱时,她的指尖触到箱底冰冷的金属——那是给汽车工会领袖的金条,上面刻着感谢您的理解。
儿童接种区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穿白大褂的们动作娴熟,没人注意到他们使用的瓶子上贴着维生素标签。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拉住伊丽莎白的裙角:夫人,我妈妈什么时候能拿到真正的药?
导演立刻喊卡。场务迅速把小女孩带离现场,换上一个事先培训过的演员儿童。伊丽莎白的手帕已经擦了十七次眼睛,依然挤不出一滴眼泪。
废物。导演嘟囔着,趁拥抱动作时在她手帕上喷了催泪喷雾。下一秒,伊丽莎白的眼泪如决堤之水,在镜头前闪耀着钻石般的光芒。
《纽约时报》编辑部,主编约翰逊用放大镜检查着伊丽莎白珍珠项链上的煤灰特写。
把煤灰的颗粒感再加强些,他对排版师说,要让人能想象出煤矿深处的窒息感——尽管特纳集团根本没有煤矿。
好莱坞的录音棚里,工程师正在剪辑伊丽莎白为工人唱的摇篮曲。原片中工人们麻木的表情被剪掉,替换成事先拍摄的感动流泪镜头。一段生硬的咳嗽声被巧妙地替换成啜泣。
加个回声效果,制作人指示,要像圣母玛利亚在洞穴里显灵的那种空灵感。
《时代》周刊的美编室,设计师正在给伊丽莎白的照片添加光环特效。试到第七版时,艺术总监突然拍桌:用放射性元素涂料!这样在教堂的烛光下会微微发亮。
白宫西翼办公室,胡佛总统看着三大汽车巨头送来的支票,手指微微发抖。这笔钱足以让救济委员会运转到明年大选。
条件呢?他问幕僚长。
只要在每次发放救济粮时...幕僚长递上一张字条,念这段感谢词。
胡佛戴上眼镜,读道:承蒙伊丽莎白.史密斯女士的感召...他忽然笑起来,告诉特纳,我要她在关税改革听证会上穿那件沾煤灰的裙子。
夜幕降临时,伊丽莎白站在特纳大厦顶层,看着城市里无数报刊亭摆放着带有她面孔的杂志。她的指尖摩挲着水果箱里剩下的最后一根金条——那是她偷偷藏起来的。
楼下宴会厅传来觥筹交错的声音,汽车巨头们正在和工会领袖把酒言欢。伊丽莎白突然将金条从窗口扔了出去,看着它消失在夜色中。明天,某个幸运的流浪汉会捡到它;后天,报纸上会出现特纳慈善改变命运的新故事。
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珍珠项链上的煤灰已经变成了永久的装饰。
纪录片《慈悲之光》的首映礼在特纳大厦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举行。水晶吊灯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香槟塔在角落里散发着金色的气泡,伊丽莎白·特纳站在人群中央,珍珠项链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这次没有煤灰的装饰。
伊丽莎白女士,您救助的那些孩子现在怎么样了?《纽约客》的记者举着录音机问道。
伊丽莎白露出训练有素的微笑:他们在特纳基金会资助的学校就读,每个孩子都...
她的声音突然停住了。不远处的角落里,纪录片导演艾琳·考特曼正倚在赫斯特的臂弯里,醉醺醺的笑声刺耳地传来。
那些哭泣的小鬼?艾琳的声音因酒精而格外响亮,每天五美元演出费,比他们的爹妈在工厂赚得还多!赫斯特亲爱的,下次能不能用专业儿童演员?贫民窟的孩子连假哭都要教...
伊丽莎白的手指突然攥紧了香槟杯,杯脚在她掌心断裂,玻璃碎片扎进皮肤却毫无知觉。她穿过人群,珍珠项链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
母带在哪里?她抓住场务的胳膊,声音低沉得可怕。
在、在放映室,但是——
伊丽莎白已经转身离去,裙摆扫过目瞪口呆的宾客。放映室里,助理正在整理胶片盒,看到她闯进来吓得倒退两步。
出去。伊丽莎白命令道,声音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锋利。
当门锁咔哒一声合上,她颤抖着双手打开标记为原始母带的铁盒。放映机嗡嗡启动,白光投射在临时拉起的白墙上。伊丽莎白直接跳到中间片段——那个让她获得泪光圣母称号的拥抱孤儿镜头。
画面中的她蹲下身,珍珠项链从领口滑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张开双臂,一个瘦小的黑人女孩扑进她怀里,脏兮兮的小脸埋在她肩头抽泣。当时的媒体报道说:伊丽莎白女士的眼泪落在孩子蓬乱的头发上,如同天使的甘露。
但现在,伊丽莎白将脸贴近转动的胶片,在画面之外的边缘处,她看到了用红笔写下的场记备注:
镜头12:夫人拥抱孤儿(补拍3次,确保项链入画)
她疯狂地往前倒带,每一段胶片边缘都写着冰冷的真相:
镜头7:特写夫人沾灰的珍珠项链,提醒化妆师补灰
镜头19:儿童群演需表现出饥饿感,午餐后拍摄
镜头32:注射时安排儿童哭泣,注意避开针头特写
伊丽莎白的胃部翻涌,她跌坐在椅子上,珍珠项链突然变得像绞索般令人窒息一个月来所有的慈善活动、感人瞬间、媒体赞誉——全是精心设计的表演,而她不过是这场大型真人秀的主角玩偶。
在公众沉浸于圣母叙事的氛围中时,特纳却在暗地里悄悄地完成了三件意义重大的事情。
首先,他巧妙地利用教会的渠道,将那些原本属于走私的汽车零件巧妙地标记为“救济物资”。这样一来,这些非法的物品就被披上了一层合法的外衣,使得它们能够顺利地流通和使用。
其次,特纳还将罗斯福竞选团队的把柄当作一份“礼物”,慷慨地“捐赠”给了胡佛。这份“礼物”的价值不可估量,因为它成功地换取了司法部对特纳的撤诉。这一举措不仅让特纳摆脱了法律的纠缠,更显示出他在政治斗争中的精明和果断。
最后,特纳在儿子爱德华的课本里夹入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记住:今天他们为你母亲欢呼,明天就会为她点火刑架。”这句话虽然简短,但却蕴含着深刻的寓意。它提醒着爱德华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要被表面的荣耀所迷惑,因为在这个充满虚伪和利益的世界里,一切都可能在瞬间发生变化。
而这一系列行为的总成本,竟然高达 487 万美元!然而,对于特纳来说,这只不过是他为了达到目的所付出的代价而已。当罪恶需要被掩盖和洗涤时,没有什么比制造一个圣人更有效的方法了。通过将自己塑造成一个道德高尚的形象,特纳成功地转移了公众的注意力,让他们忽略了他背后的真实面目和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