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月的比弗利山庄,晨雾如液态黄金般流淌在特纳庄园的玫瑰丛间。会议厅的胡桃木门紧闭,十六位掌控美国西部的巨头围坐在马蹄形红木桌旁,他们的目光如探照灯般聚焦在房间中央的两个男孩身上。
这里都是你们的叔叔,特纳的手指轻叩桌面,声音像法官落下法槌,就不用伪装了。
空气骤然凝固。九岁的爱德华·洛厄尔缓缓摘下那副让他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圆框眼镜;九岁的理查德·史密斯松开总是故意系错的领结。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打开了某种封印,两个孩子周身的气场瞬间改变——爱德华的背脊挺直如参议员做国情咨文,理查德的眼神锐利如华尔街之狼审视财报。
波音拆分案,爱德华开口,嗓音里再无平日公开场合的稚嫩,而是带着某种金属般的冷冽,表面是反垄断,实则是罗斯福对西部工业带的火力侦察。他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三条虚拟战线,军工、运输、教育,他选了中间那个试探我们的反应。
威廉·波音的雪茄悬在半空。这个昨天才被迫签署拆分协议的老人,此刻正目睹一个四年级学生用战术沙盘般的精准度解构他的失败。
理查德突然走向黑板。粉笔在他指尖飞舞,三分钟内,一幅错综复杂的股权结构图覆盖了整个墨绿色板面——t.S集团在军工、娱乐、石油等领域的交叉持股网络,每条连线旁标注着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控股比例。
西部标准石油持股21.3%,理查德的声音像计算机般精确,通过七层空壳公司控制波音军工厂19%的研发预算。粉笔在某处画了个圈,这里,哈佛大学航空实验室的年经费82%来自我们,但账面上显示为匿名捐赠
修斯突然前倾身体,他的单片眼镜反射着黑板上的数字迷宫:孩子,你怎么知道这些?董事会都——
去年圣诞您送我的填色书,理查德露出一个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微笑,内页用柠檬汁写了第三季度航空材料采购清单。他转向爱德华,该你了。
爱德华从内袋取出一本《小熊维尼》,书页翻动间露出密密麻麻的批注。罗斯福的真正目标...他念出书中某段伪装成童话的加密内容,是通过打击运输业,切断我们军工复合体的供应链。书页间滑落一张照片:总统与摩根密会的偷拍,但他需要东部银行家的支持,所以先拿西部开刀。
会议室鸦雀无声。克莱伦斯·丹诺——那个曾让整个美国司法体系颤抖的大律师——的假牙突然掉在杯子里,发出清脆的声。
反制方案。爱德华的声音突然拔高,像年轻版的丘吉尔在下议院演讲,明面上配合反垄断,将联合航空拆分为三个独立公司。他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名字,每个都对应着西部委员会成员的亲戚,暗地里...
理查德接过话茬,粉笔画出三条箭头:一,通过斯坦福研究所发布报告,证明航空垄断实际上降低邮政成本;二,让赫斯特的报纸炒作铁路大亨范德比尔特的陈年丑闻,转移公众注意力;三,他的粉笔突然折断,把原波音工程师安排进加州理工的空气动力项目,专利归学校,利润归我们。
赫斯特的钢笔突然在记事本上划出长长墨迹。这位媒体大鳄刚刚意识到,过去半年那些抹黑自家神童的报道,很可能是特纳家族故意喂给他的假情报。
老斯克里布纳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水晶吊灯微微晃动:我就说!那个能把《国富论》倒背如流的孩子,怎么可能突然连乘法表都背不全!
关于总统的动机,爱德华走向墙上的美国地图,手指划过罗斯福的家乡纽约州,60%的竞选资金来自东部财阀,而他们...他的指甲在摩根和杜邦的势力范围上叩击,正恐惧我们在军工科技的领先优势。地图上突然出现一道反光——爱德华的袖扣里藏着一块微型棱镜,正将阳光折射到摩根庄园的位置。
罗伯特·塔夫脱——那个以铁腕着称的共和党幕后操盘手——突然推开椅子站起来。他走到爱德华面前蹲下,平视着这个还不到他腰高的男孩:孩子,如果让你现在给罗斯福写封信,你会说什么?
爱德华的眼睛眨都不眨:尊敬的总统先生,您关于航空业健康竞争的见解令人茅塞顿开。随信附上t.S集团在汽车与钢铁领域的新反垄断提案,供您参考。他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毕竟,比起天空,我们更关心如何让美国人的双脚牢牢踩在西部的土地上。
一阵战栗掠过会议室。所有人都听懂了这封虚构信件的真正含义——这是威胁,更是宣战。西部财阀将放弃部分航空利益,换取对更重要的重工业与资源业的绝对控制。
威廉·波音突然将雪茄按灭在纯银烟灰缸里,站起身走到窗前。晨雾已经散去,洛杉矶的轮廓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远处,一架波音客机正从联合航空的机场起飞,银色的机翼闪烁着告别的光芒。
先生们,波音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我想我们刚刚见证了未来三十年美国权力版图的重新划分。他转向特纳,举起威士忌杯,敬你的两个孩子——西部真正的战略武器。
玻璃杯相碰的清脆声响中,理查德已经回到黑板前,正在计算军工股与教育投资的最优配比;爱德华则站在世界地图前,用彩色图钉标记着未来二十年的石油战争热点地区。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照在他们身上,将两个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长,长得足以覆盖整个北美大陆。
1936年的第一场雨敲击着特纳庄园的彩绘玻璃窗,雨滴在《联邦储备法》原件上投下移动的阴影。西部委员会的成员们围坐在橡木会议桌旁,面前摊开的不是往常的财报,而是一份标着的股权结构图——美联储十二个地区银行的股份分布像蛛网般覆盖整个美国地图。
西部联储合计持有23%,特纳的钢笔尖点在旧金山联储的图标上,墨水晕染出一个小型的太阳黑子,我个人另有5%通过瑞士账户持有。钢笔突然转向纽约的位置,而摩根直接控制的就有18%,还不算那些独立投资人
赫斯特的雪茄烟雾在空中凝结成问号形状:你觉得老摩根会趁波音事件后发动股权突袭?他的眼睛扫过角落里正在玩积木的爱德华——那个九岁男孩正不小心把木块堆成美联储大楼的形状。
不是觉得,是已经。特纳按下留声机开关,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骤然响起。在狂暴的旋律掩护下,理查德走到黑板前,粉笔画出七条指向纽约联储的虚线:过去两周,三家比利时银行和两家荷兰信托突然增持了4.3%。粉笔在某处打了个叉,这些全是摩根在欧陆的白手套。
克莱伦斯·丹诺的假牙发出危险的咔嗒声:罗斯福会坐视不管?他刚用反垄断法砍断了我们一条胳膊!
雨声忽然变大。爱德华的积木塔突然倒塌,木块落地组成一个完美的箭头,指向华盛顿方向。男孩抬起头,声音里再无平日的稚嫩:总统需要制衡摩根的力量。他的手指划过《联邦党人文集》的特定段落,汉密尔顿早就写过,金融集权比政治集权更危险。
会议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怀表齿轮的转动声。九岁的理查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世界地图前,用彩色图钉标记出全球黄金流向:摩根的国际网络是优势也是弱点。他的袖口翻出一张瑞士信贷的转账单,我们可以让苏黎世的代理人收购他们伦敦分支的股份,逼他们回防欧洲。
威廉·波音的钢笔突然在纸上戳出个洞:但《麦克法登法案》禁止跨区合并联储股份!
所以需要农场主信托爱德华从积木堆里抽出一本《农业信贷法》,书页间夹着泛黄的文件,1907年恐慌后,中西部有27个农业信托被授予永久性持股资格。他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冷笑,现在这些信托的受益人恰好都是我们牧场经理的远亲。
修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意识到这两个孩子谈论的不是临时对策,而是一个可能延续二十年的金融包围网。窗外的雨变成了冰雹,砸在玻璃上像无数迷你股灾的声响。
最关键的5%,特纳敲了敲桌面,所有人目光转向他,我准备拆分成三份:2%转给理查德的教育基金,2%注入爱德华的政治研究学会,剩下1%...他的目光扫过赫斯特,放在贵报的退休金账户里。
赫斯特的雪茄掉在了波斯地毯上。这个安排意味着摩根即使挖出特纳的瑞士账户,也只能得到残缺的拼图。而报业的退休基金?那比联邦金库还难审计。
罗斯福那边?铁路大王亨廷顿终于开口,他的金怀表链子缠在手指上像镣铐。
爱德华已经回到积木堆前,此刻正用红色木块搭建微型白宫:总统会默许。一块蓝色积木稳稳落在屋顶,只要我们在关键投票上支持他的银行改革法案。他突然推倒一面墙,但白宫穹顶奇迹般地保持完好,就像这样,动下层结构,保上层面子。
理查德的黑板上现在布满复杂的等式:根据我们的计算,摩根实际需要的是流动性控制权,而非名义股份。他圈出几个变量,如果让出纽约联储的短期利率表决权,换取他们对芝加哥联储人事权的默认...
声东击西。老斯克里布纳恍然大悟,他出版的军事史里满是这种案例。
冰雹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会议桌上投下奇异的光斑——那形状隐约像新版美元上的金字塔图案。特纳站起身,影子覆盖了整个东部海岸线:先生们,记住今天的日期。二十年后,当摩根的人坐在联储主席位置上时...他的手指轻轻点在爱德华肩上,真正写货币政策备忘录的会是这个孩子。
角落里,爱德华的积木不知何时又垒成了新形状——一座连接东西海岸的金门大桥,而桥墩部分用的全是摩根银行的微型模型。雨水从窗缝渗入,在桥体上留下像泪痕般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