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吧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寅时末刻(凌晨五点),张绥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终于回到了澄清坊的家中。一夜之间,经历了清音阁的暗流涌动、漕运黑坊的惊心动魄、陈府密室的紧张谋划,他的精神和体力都已逼近极限。他甚至来不及脱去那身沾染了烟尘与夜露的黑色夜行衣,只胡乱擦了把脸,便一头栽倒在床榻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然而,仅仅两个多时辰之后,辰时三刻(早上七点四十五分),他便被花翎与阿依朵轻声却坚定地唤醒了。

“大人……大人!时辰不早了,该起身了!”

“绥之哥哥,快醒醒!今日陈府大喜,您还要入宫随长公主殿下观礼呢!”

张绥之艰难地睁开酸涩的双眼,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窗外天色已然大亮,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挣扎着坐起身,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挤出生理性的泪水。

“什么时辰了?” 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辰时三刻了,大人。” 花翎端来温水毛巾,脸上带着担忧,“您才睡了两个时辰……要不,再歇会儿?”

张绥之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强行驱散睡意,摇头道:“不行,今日事关重大,耽搁不得。” 他深吸一口气,掀被下床。

花翎与阿依朵立刻上前,手脚麻利地伺候他梳洗更衣。今日场合非同小可,他需穿戴正式的官服。两人为他换上那身崭新的青色鹭鸶补子圆领官袍,系好革带,戴上乌纱帽,将他本就挺拔的身姿衬托得更加清俊轩昂,虽面带倦容,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一旦睁开,便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沉静。

“花翎,阿依朵,” 张绥之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郑重吩咐道,“今日你们二人就留在府中,哪里都不要去,更不可擅自前往陈府。窦娘和胡杏儿身份特殊,处境危险,府中必须有人看守接应。若有任何异常,立刻发信号通知老王,明白吗?”

“是,绥之哥哥!我们明白!” 二女齐声应道,神色严肃。

张绥之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虽略显疲惫却已重整旗鼓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门。他知道,今日的婚礼,绝非简单的喜庆盛典,而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

与此同时,工部左侍郎陈府,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天色未明时,整个陈府便已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仆役们穿梭如织,进行着最后的布置与检查。府门、仪门、正厅、乃至通往内宅的每一道回廊,皆已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大红的地毯从府门外一直铺到了正堂阶下。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香料气息和厨房飘来的佳肴香气。

吉时将至,陈府中门大开,宾客开始陆续抵达。前来道贺的,多是工部同僚、与陈以勤交好的官员、以及一些攀附皇亲的勋贵世家。门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贺喜之声不绝于耳。陈以勤与夫人肖氏身着隆重的礼服,站在府门前,笑容满面地迎接宾客,但若细看,陈以勤的笑容中似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心事重重。长子陈知渊与妻子裴氏也在旁协助应酬,举止得体。

而今日真正的主角之一——新郎官、仪宾陈知澜,此刻已穿戴整齐。

他身着大红地织金云蟒纹婚服。这并非寻常官员或百姓婚服,而是仪宾仪宾特有的规制。圆领袍之上,并非龙纹,而是仅次于龙的蟒纹,蟒首威严,蟒身蜿蜒,以金线织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皇亲的尊贵。腰间束玉带,足蹬粉底皂靴,头戴七梁笼巾貂蝉冠(仪宾等级所用),冠上簪雉尾,更是显得英挺非凡,气度华贵。然而,在这身极致荣耀的华服之下,陈知澜的心情却复杂无比。激动、忐忑、对未来的茫然,以及对藏在府中密室那两人的无尽担忧,交织在一起,让他手心微微出汗,脸上的笑容也显得有些僵硬。他在赞礼官的引导下,进行着各项繁琐的婚前礼仪,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即将开始的宫廷迎亲仪式上。

吉时到,皇帝钦派的使者手持节旄,抵达陈府,宣读皇帝册封仪宾、命其迎亲的诏书。陈知澜率全家跪听诏命,行礼如仪,气氛庄重肃穆。

接过诏书与节旄,陈知澜翻身上了一匹披红挂彩、神骏非常的白色骏马。在浩荡的仪宾卤簿(仪仗队)簇拥下,一行人旌旗招展,鼓乐喧天,向着紫禁城进发,正式开始了“亲迎”之礼。仪仗包括:龙旗、凤旗、金瓜、钺斧、朝天镫、宾福、红素圆扇、方扇、伞(红罗曲盖)、灯、锣、鼓乐等,排场极大,引得沿途百姓纷纷围观,啧啧称羡,但都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拦在道路两侧,不得靠近。

进入紫禁城,至奉天殿前广场。陈知澜下马,在赞礼官引导下,步入庄严肃穆的大殿。

此刻,嘉靖皇帝朱厚熜端坐于御座之上。他今日穿着绛纱袍,头戴翼善冠,虽非最隆重的朝服,但天威赫赫,令人不敢直视。两位皇太后、陈皇后、夏皇后等亦在殿中设座。永淳长公主朱秀宁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艳照人,站在蒋太后身侧,目光却不时瞥向殿外,似乎在期待某人的到来。

陈知澜至御前,行四拜礼。嘉靖帝俯视着殿下这位即将成为自己妹夫的年轻仪宾,神色平静,开口给予训诫,声音沉稳而富有威仪:“尔尚崇俭德,恪守臣节。毋替朕命,永肃皇家。勉尔修身,以承朕命。” (望你崇尚节俭美德,恪守臣子本分。不要辜负朕的嘱托,永远整肃皇家风纪。勉励你修养自身,以承担朕赋予的使命。)

陈知澜叩首,恭敬应答:“臣谨遵圣谕,夙夜匪懈,以报天恩!” 声音微微发颤,既是紧张,亦是感受到皇权的巨大压力。

训诫礼毕,赞礼官高唱:“请郡主升舆!”

此时,清湘郡主朱禧君已在华盖殿(或类似宫室)内,由女官、宫女伺候,完成了最后的梳妆。

她身着真红大袖衫,材质为最上等的织金缠枝牡丹凤凰纹云锦,华美绝伦。下系深青霞帔,其上缀满金绣云凤纹样,并坠着华丽的金坠子。头戴九翚郡主等级的四凤冠,冠上珠翠环绕,凤凰口衔珠滴,博鬓垂下,富丽堂皇。妆容精致,粉面朱唇,眉间贴着花钿,可谓倾国倾城。然而,在这极致华美的凤冠霞帔之下,朱禧君的心情却如同被紧紧束缚,沉重而窒息。想到即将离开皇宫,踏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与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共度余生,她的眼眶便忍不住泛红,只能极力忍住泪水,以免弄花了妆容。

在司礼女官的引导下,朱禧君缓缓走出,向御座上的皇帝、皇后及两位皇太后行四拜辞别礼。由于她父母早亡,此礼便向代表皇家的帝后行礼。蒋太后作为其血缘最近的祖母,眼中亦泛起泪光,拉着她的手又叮嘱了几句。朱禧君声音哽咽,一一应下,心中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与对宫廷生活的不舍。

辞别礼毕,郡主在宫女搀扶下,登上早已等候在殿外的彩舆。这轿舆极其华丽,以沉香木为框,饰以金箔,轿顶有金凤衔珠,四周垂着大红销金轿帏,上用金线绣满鸾凤和鸣图案,由十六名强健的太监抬起。

陈知澜再次向御座行礼,然后翻身上马,作为前导。庞大的送亲队伍正式启程,离开紫禁城,前往陈府。

送亲队伍极其庞大,远超仪宾来时的卤簿。除了仪宾的仪仗,更增添了全套的郡主仪仗:红杖、清道旗、绛引幡、戟氅、戈氅、仪锽氅、羽葆幢、青方伞、红绣圆伞、黄绣方伞、黄罗曲盖、红罗曲盖等等,还有乐队一路吹奏《凤求凰》、《鸾凤和鸣》等喜庆乐曲。旌旗蔽日,鼓乐喧天,队伍绵延数里,浩浩荡荡,极尽皇家气派!沿途早已净街,百姓跪伏道旁,无人敢抬头直视,只能听到震天的锣鼓声和看到那如同移动的锦绣江山般的华丽队伍。

凤轿之内,朱禧君听着窗外喧天的锣鼓与百姓的欢呼,感受着轿身的轻微晃动,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落下。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方丝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陪嫁宫女阿菊坐在轿侧,见状连忙低声劝慰:“郡主,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千万不能哭,不吉利的……妆容花了就不好看了……” 她说着,自己也有些心酸。

朱禧君哽咽道:“阿菊……我……我怕……”

阿菊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少女的羞涩与故作老成:“郡主莫怕……奴婢……奴婢昨夜教您的那些……洞房夜……该如何……您可都记住了?只要……只要顺着仪宾爷些,便……便没事的……” 她的话非但没起到安慰作用,反而让朱禧君更加羞窘害怕,泪落得更凶了。

……

另一边,张绥之准时抵达长乐宫。然而,他到来时,清湘郡主的送亲队伍已然出发。朱秀宁正对着一面巨大的琉璃镜,由宫女伺候着,进行最后的妆容整理。

她今日的装扮,甚至比昨日试穿时更为隆重耀眼!一身杏黄缂丝彩凤穿牡丹纹翟衣,翟衣之上,用金线、孔雀羽线、各色丝线缂织出栩栩如生的凤凰与盛放的牡丹图案,在光线下流光溢彩,华美不可方物。腰间束着玉革带,悬挂着彩绶、玉佩,行动间环佩叮咚。梳着牡丹髻,髻上簪着赤金点翠嵌红宝衔珠凤钗,两侧插着步摇,珠翠满头,熠熠生辉。妆容明艳,眉间贴着珍珠花钿,唇染朱丹,整个人如同怒放的盛世牡丹,尊贵娇艳,气场十足。

见到张绥之进来,朱秀宁眼前一亮,挥手让宫女暂退,提着裙摆转了个圈,笑吟吟地问道:“绥之,你看!这身可还好看?配不配得上你这位‘少年英才’张推官?”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俏皮与炫耀,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情意。

张绥之虽心事重重,但见到如此明艳动人的朱秀宁,也不由得眼前一亮,暂时抛开了烦恼,由衷赞道:“殿下凤姿天成,华服映衬,犹如神女临凡,日月为之失色。” 他这话虽有奉承成分,却也大半出自真心。

朱秀宁闻言,心中欢喜,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油嘴滑舌!跟那些酸儒学的!” 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她走到张绥之身边,压低声音,语气转为认真:“都安排妥当了?窦娘她们……安全吗?”

张绥之微微颔首,低声道:“暂时安全。今日……需见机行事。殿下,时辰不早,我们该动身了。”

朱秀宁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长公主的雍容气度:“好!走吧!去会一会那位……长平侯爷!”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

两人一同出了长乐宫,登上长公主的鸾驾,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向着宫外的陈府驶去。

……

此刻的陈府,已是宾客盈门,喧闹非凡。府内正厅、前院、乃至搭建的喜棚内,都已坐满了前来道贺的宾客。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仆役们端着美酒佳肴穿梭不息。

而在这一片喜庆祥和的表象之下,无形的暗流早已开始涌动。

北镇抚司千户徐舒月,早已带着一批精干的缇骑,以“护卫皇亲、维持秩序”的名义,光明正大地进入了陈府,并布控在府内各关键通道及外围。她本人则一身飞鱼服,按刀立于靠近正厅的一处回廊下,看似在执行公务,实则那双锐利的凤眼,正如同猎鹰般,时刻扫视着全场,尤其是……工部尚书、侍郎等重臣,以及长平侯陆宏渊所在的区域!她手下的人,正密切监视着所有可能与陆宏渊接触的可疑人员。

然而,陆宏渊显然也早有准备。他今日依旧穿着一品侯爵的麒麟绯袍,气度沉雄,周旋于众宾客之间,谈笑风生,仿佛昨夜什么也未曾发生。但他身边,明显多了几名眼神锐利、步履沉稳、太阳穴高高鼓起的随从,看似家仆,实则是武功高强的贴身护卫,将他隐隐护在中心。陈以勤侍郎也跟在他身旁,但脸色似乎比早晨更加疲惫,眼神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与陆宏渊交谈时,也显得格外谨慎小心。

一场表面喜庆奢华、内里却暗藏刀光剑影的婚礼盛宴,已然开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府门方向,等待着那支代表着无上荣宠的皇家送亲队伍的抵达!而张绥之与朱秀宁的鸾驾,也正向着这片漩涡的中心,缓缓驶来。

永淳长公主朱秀宁的鸾驾,在众多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浩浩荡荡抵达了工部左侍郎陈府。鸾驾尚未停稳,早有眼尖的司礼官高声唱喏:“永淳长公主殿下——驾到——!”

这一声通传,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冷水,整个陈府前院乃至正厅的喧嚣,瞬间为之一滞!所有在场的宾客,无论官职高低、身份贵贱,闻声皆脸色一肃,慌忙离席起身,面朝大门方向,齐刷刷地跪倒一片,口中高呼:“臣等(卑职等)恭迎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浪整齐,透着无比的恭敬与畏惧。长公主乃当今陛下亲妹,地位尊崇无比,她的到来,无疑将这场婚礼的荣耀推向了顶峰。

鸾驾停稳,宫女上前掀开绣凤车帘。朱秀宁搭着贴身女官的手臂,仪态万方地缓步而下。今日的她,一身杏黄缂丝彩凤穿牡丹纹翟衣,在秋日阳光下流光溢彩,凤冠巍峨,珠翠环绕,容颜绝丽,气度雍容华贵,宛如九天神女临凡,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令人不敢直视。

张绥之紧随其后,身着青色鹭鸶补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虽官阶不高,但气度沉静,站在光芒四射的长公主身侧,竟也丝毫不显逊色,反而有种奇异的和谐感。众人心中暗自揣测,这位深得长公主青眼的年轻推官,前途必不可限量。

朱秀宁目光平静地扫过跪满一地的宾客,唇角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微微抬手,声音清越动人:“今日是清湘郡主与陈侍郎家大喜之日,诸位不必多礼,都请起吧。”

“谢殿下!” 众人再拜,方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垂手侍立,不敢喧哗。

陈以勤与夫人肖氏连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礼,语气激动中带着惶恐:“不知长公主殿下凤驾亲临,有失远迎,死罪死罪!殿下快快请上座!”

朱秀宁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却自带威仪:“陈侍郎,陈夫人不必多礼。本宫与禧君姐妹情深,她今日出阁,本宫自然要来讨杯喜酒喝。你们忙你们的,不必拘束。” 说着,在陈氏夫妇的亲自引导下,向正厅最上首、仅次于御座(为皇帝预留,但皇帝通常不会亲至臣子婚礼)的尊位走去。

张绥之作为长公主的“随行官员”,自然跟随在侧。他的目光如同最敏锐的雷达,迅速扫过全场,立刻在靠近主位不远的一席中,锁定了一个既熟悉又……令人愕然的身影!

竟是北镇抚司千户徐舒月!

然而,今日的徐舒月,却与平日那个杏黄飞鱼服、英姿飒爽、杀气腾腾的女千户判若两人!她竟然换上了一身湖蓝色织锦缠枝玉兰纹的襦裙,外罩一件月白绣梅花暗纹的比甲,云鬓梳成精致的垂挂髻,簪着几支素雅的珠花和一支点翠小簪,脸上薄施脂粉,减去了几分逼人的英气,倒显出几分大家闺秀的秀雅与……别扭的安静。她独自坐在那里,面前摆着杯盏,眼神却依旧锐利,不时扫视着周围,显然并非来此饮酒作乐,而是另有所图。

朱秀宁与张绥之在主位落座,位置恰好与徐舒月相邻。张绥之趁众人注意力仍在长公主身上,微微侧身,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调侃,对徐舒月道:“徐千户?真是……稀客啊!没想到……陈侍郎连你都请了?你这身打扮……啧啧,还真是……入乡随俗?” 他实在难以将眼前这个“大家闺秀”与那个动不动就拔绣春刀的女罗刹联系起来。

徐舒月闻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脸上飞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似乎对自己这身打扮也极不自在,她同样压低声音,语气却依旧带着惯有的桀骜:“怎么?张大人很意外?本官身为魏国公府小姐,前来道贺皇亲婚礼,有何不可?难道只许你张大推官陪着长公主殿下来风光?”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快速道:“少废话!外围和关键位置都已布控,我的人盯着。陆宏渊带了不少好手进来,都安插在各处了。你那边情况如何?”

张绥之心中了然,也正色低语:“刚抵达。一切见机行事。陆宏渊何在?”

话音刚落,就听司礼官又一声高亢的唱喏响起:“大——媒——人——到——!长平侯陆宏渊陆侯爷——到——!”

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厅门。只见长平侯陆宏渊,与今日的主人公之一、工部左侍郎陈以勤,并肩谈笑风生地走了进来。陆宏渊依旧是一品侯爵的麒麟绯袍,气度沉雄,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陈以勤则穿着侍郎的孔雀补子绯袍,脸上虽是笑容,但眉宇间那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隐忧,在张绥之看来,格外明显。

“大媒人?” 张绥之微微一怔,低声问身旁一位官员。

那官员笑着解释道:“张大人有所不知,清湘郡主与陈二公子这门婚事,听说最初便是长平侯爷在陛下面前极力保举撮合的!侯爷可谓是这对新人的大媒人呐!功不可没!”

张绥之心中顿时雪亮!原来如此!陆宏渊不仅是玄极观工程的利益相关者,竟然还是这桩政治联姻的直接推动者!他将陈以勤的儿子推上仪宾之位,既拉拢了陈家,又将陈家更紧密地绑在了他的战车上,甚至可能借此进一步控制玄极观工程的方方面面!真是好深的算计!

只见陆宏渊与陈以勤走到厅中,向朱秀宁行礼后,陆宏渊朗声笑道,声音洪亮,传遍整个大厅:“今日良辰吉日,佳偶天成!本侯作为媒人,心中亦是欣喜万分!特备下上好的湘西特制‘万响雷音炮’ 十八挂,待今夜新人礼成,送入洞房之时燃放,定能声震九霄,驱邪避晦,佑我大明国泰民安,佑新人早生贵子,白头偕老!哈哈哈!” 他话语中气十足,显得豪爽而真诚。

然而,听到“炮仗”二字,张绥之的心脏却是猛地一缩!昨夜荒谷中那冲天的大火和陆宏渊手下灭口时的狠辣,瞬间浮现在眼前!他绝不相信陆宏渊会安什么好心!这炮仗……必有蹊跷!

他立刻给了身旁徐舒月一个极其凌厉的眼神!

徐舒月与他默契极佳,瞬间会意,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随即,她假装不胜酒力,用袖子掩口轻轻咳嗽了两声,对身旁的侍女低语几句,便起身离席,看似是去更衣透气,实则身影一闪,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厅外忙碌的仆役人群中,向着存放鞭炮的后院方向潜去。以她北镇抚司千户的身手和职权,查验一批鞭炮,易如反掌。

张绥之则端起茶杯,假意品茗,目光却紧紧锁定着陆宏渊,看他还有什么举动。陆宏渊与陈以勤又应酬了几位上前道贺的重臣,便在最靠近主位的一席坐了下来,谈笑风生,似乎心情极佳。

就在这时,府门外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喧闹声!鼓乐声、鞭炮声、欢呼声响彻云霄!

“来了!来了!郡主的鸾驾到了!” 管家激动地跑进来禀报。

满堂宾客顿时激动起来,纷纷起身,翘首望向府门方向。朱秀宁也站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期待笑容。张绥之随之起身,目光却更加警惕。

盛大的迎亲仪式,正式开始了!

在赞礼官的高声唱喏和悠扬的礼乐声中,郡主的凤轿在庞大的仪仗簇拥下,缓缓停在了陈府中门之外。十六名抬轿太监稳稳落轿。

新郎官陈知澜早已在府门前等候,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万般思绪,按照礼仪,上前至轿前,躬身长揖,朗声道:“臣,陈知澜,恭请郡主降舆!”

凤轿的绣金轿帘被两名盛装宫女缓缓掀开。身穿真红大袖衫、头戴九翚四凤冠、容颜绝丽却面带薄纱(尚未至拜堂环节)的清湘郡主朱禧君,在宫女搀扶下,仪态万方地探身而出。顷刻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位今日最耀眼的新娘所吸引,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早已候在一旁的侍女们,立刻将一卷卷崭新的红毡锦毯迅速铺在轿前, 直通府门之内,形成一条“传宗接代”的吉祥之路。朱禧君莲步轻移,纤足踏在松软的红毡之上,步步生莲,寓意深远。

至府门前,门槛上已放置一具马鞍,鞍上放着一枚苹果,取“平安”之谐音。朱禧君在赞礼官的提示下,微微提裙,优雅地跨过马鞍,象征新人婚后生活平安吉祥。

进入府门后,前方又设一炭火盆,盆中炭火正旺,寓意驱邪避灾,带来兴旺。朱禧君再次稳步跨过,火光照耀着她华美的嫁衣和窈窕的身姿,更添几分神圣与喜庆。

完成这些入门仪式后,朱禧君并未直接前往正厅拜堂,而是在女官的引导下,先至后堂专设的“更衣室”进行更衣。这是郡主婚礼中非常重要的一环,需将途中乘坐凤轿所穿的、象征最高级别礼仪的翟冠翟衣,更换为更适合拜堂和后续宴饮的、相对轻便但仍极尽尊贵的礼服。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更衣完毕的朱禧君,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又引发了新一轮的惊叹!

她已卸下了那顶极其沉重、象征意义更强的九翚四凤翟冠,换上了一顶相对轻巧玲珑许多,却依旧华美无比的鸾凤冠。此冠以金丝为架,镶嵌珍珠、宝石,正面饰以展翅欲飞的金鸾(鸾鸟为凤凰的一种,等级稍次,常用于公主、郡主),周围点缀点翠祥云,两侧垂珠结绶,既显尊贵,又不失新妇的娇美。身上那身厚重的翟衣也已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真红色大衫霞帔。这大衫用料依旧顶级,织金刺凤,但制式更为修身利落。霞帔深青色,其上用金线彩丝绣着精美的鸾鸟穿花图案,比之皇后的龙凤纹样规制稍低,但华丽程度丝毫不减,更符合郡主身份。她脸上的薄纱也已取下,露出了精心修饰过的绝美面容,眉如远山,目似秋水,朱唇一点,在华丽礼服的映衬下,美得令人窒息,却又带着一种皇家帝女特有的、不容亵渎的高贵与威仪。

这一刻,即便是心事重重的张绥之,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清湘郡主,确实拥有倾国倾城之貌。而站在她对面的陈知澜,看着眼前这位光彩照人、却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陌生郡主,眼神复杂万分,有惊艳,有震撼,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与压力。

拜堂礼正式开始!

由于郡主身份尊贵,高于仪宾,故礼仪并非完全对等。赞礼官高唱:“行——拜——礼——!”

陈知澜率先走到厅堂西侧,面向东侧(尊位)的朱禧君,整理衣冠,神情肃穆,缓缓跪下,行两拜礼。

朱禧君则立于东侧,受陈知澜两拜后,微微屈膝,作为还礼,亦行两拜。这体现了君臣之分,妻尊夫卑(在皇权面前)。

拜堂礼成,赞礼官高唱:“礼——成——!送入洞房!” 但实际上,按照礼仪,新娘需先入洞房等候,新郎则需在外招待宾客。

接着,朱禧君又在赞礼官引导下,向端坐于高堂之上的陈以勤与肖氏行“四福礼”(双手合抱于胸前,微微屈膝四次),以示对公婆的敬意。明代规定郡主无需跪拜公婆,此礼已属格外优容。

陈以勤与肖氏连忙起身还礼,口称“不敢”。

至此,最重要的典礼环节结束。朱禧君在女官和宫女的簇拥下,移步前往精心布置的洞房。陈知澜则需留在前厅,招待各方宾客。

就在这一片喜庆喧嚣、觥筹交错刚刚开始之际,张绥之眼角的余光瞥见,徐舒月已悄然返回席位,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用极低的声音道:“查过了,就是普通的喜庆鞭炮,火药分量、引线都正常,没什么问题。张绥之,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张绥之眉头微蹙,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陆宏渊此举,真的只是单纯的示好和庆祝?不,绝不可能!以陆宏渊的老谋深算,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这炮仗或许本身无害,但其燃放的时机、地点,或者其声响背后,是否隐藏着其他信号或掩护?他心中疑虑未消,但眼下没有证据,只能按下不表,低声道:“小心无大错。继续盯着。”

晚宴正式开始,珍馐美馔如流水般呈上,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宾客们推杯换盏,气氛热烈。然而,宴席刚进行不到两刻钟,一个出乎张绥之意料的情况发生了!

只见主宾席上的长平侯陆宏渊,在与身旁的兵部尚书喝了几杯酒后,忽然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些许疲惫之色,对陈以勤拱手笑道:“陈侍郎,诸位同僚,实在抱歉!老夫近几日为了玄极观工程收官之事,日夜操劳,这身子骨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这喜庆的酒,怕是喝不动了,需得先行回府歇息,以免扫了诸位的雅兴。明日大典,还需早起呢!”

陈以勤连忙关切道:“侯爷为国操劳,辛苦了!既然如此,便早些回府休息,保重身体要紧!”

陆宏渊又向朱秀宁所在的方向遥敬一杯,算是告罪,便起身离席。他这一走,他带来的那几名贴身护卫,自然也紧随其后,一同离去。

张绥之愣住了!陆宏渊……竟然就这么走了?在婚礼晚宴才刚刚开始、陈以勤尚未完全脱离他视线的时候?这完全不符合他之前寸步不离、严密监控的风格!难道他以为到了婚礼现场,众目睽睽之下,陈以勤就不敢有所动作?还是说……他另有依仗?或者……他真正的杀招,已经布下,无需亲自坐镇了?

陆宏渊的提前离场,让张绥之原本的计划出现了变数,也让他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这老狐狸,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眼下,似乎只剩下等待时机,设法让陈知澜与陈以勤单独接触这一条路了。张绥之暂时按捺下纷乱的思绪,决定先静观其变。他端起酒杯,应付着周围不断上前向长公主和他自己敬酒、攀谈的官员,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扫视着全场,尤其是陈以勤和陈知澜父子的动向。

宴席在看似热烈祥和的气氛中继续着,但张绥之知道,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正涌动着致命的暗流。陆宏渊的提前离场,绝非偶然,一定预示着某种未知的变化即将发生。他必须更加警惕!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前厅的喧嚣与热闹,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觥筹交错,笑语喧天。然而,在这片极致的喜庆之下,张绥之的心却如同绷紧的弓弦,没有丝毫放松。他看似在与同席官员应酬,目光却始终锐利地扫视着全场,尤其是陈以勤与陈知澜父子的动向。

晚宴已近尾声,不少宾客已显醉意,场面愈发热烈,却也更加混乱。张绥之见时机已到,便对身旁的朱秀宁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殿下,下官去更衣。”

朱秀宁会意,微微颔首,端起茶杯,巧妙地替他挡住了几位想要上前敬酒的官员。

张绥之不动声色地离席,穿过喧闹的人群,并未走向茅房,而是借着廊柱和阴影的掩护,迅速绕到了陈府的后宅区域。后宅比前院安静许多,但仍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丝竹乐声。他按照事先与徐舒月约定的暗号,在一处栽种着芭蕉的月亮门旁,轻轻叩击了三下墙壁。

片刻后,两个穿着陈府低等丫鬟服饰、低着头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小鹿般,从月亮门后闪了出来,正是王窦娘和胡杏儿。

“张大人!” 王窦娘见到张绥之,眼中闪过一丝安心,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感激,有紧张,还有一丝……因今日这场盛大婚礼而勾起的、难以抑制的悲伤与自怜。她虽已换上粗布衣衫,不施粉黛,但那份清丽的气质和眉宇间的书卷气却难以完全掩盖。此刻,她眼圈微微泛红,显然刚刚哭过。

胡杏儿则紧紧抓着窦娘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恐惧和茫然,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张绥之。

“委屈二位了。” 张绥之压低声音,语气温和却带着紧迫,“时间不多,长话短说。窦娘,我知道今日这场面让你难受,但请务必忍耐!眼下不是伤怀之时,救你父亲清白、为赵家讨回公道,才是重中之重!你和杏儿的安危,也系于此举!”

王窦娘用力咬了咬下唇,强行将涌上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点了点头:“张大人放心,窦娘明白轻重。只是……只是心中一时难以自持……” 她看着这满府的喜庆红色,想到自己家破人亡,而昔日恋人却正在迎娶郡主,那种锥心之痛,非言语所能形容。

张绥之理解她的心情,但此刻无暇安慰,直接道:“图纸带在身上吗?”

“在!” 王窦娘连忙从怀中贴身取出那个用油布包裹的图纸,递给张绥之。

张绥之接过,入手感觉图纸的材质果然特殊,坚韧而微凉。他郑重收好,对王窦娘道:“你们暂且在此等候,哪里都不要去。花翎和阿依朵在府外接应,若有变故,她们会设法带你们离开。我现在就去见陈侍郎!”

安抚好二人,张绥之迅速转身,按照徐舒月事先提供的陈府布局图,向着陈以勤位于外书房院落的书房潜行而去。他动作轻盈迅捷,如同暗夜中的猎豹,巧妙地避开了几拨巡逻的仆役。

来到书房所在的独立小院外,只见徐舒月已换回了那身利落的杏黄飞鱼服,按刀肃立在院门阴影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见到张绥之,她微微颔首,低声道:“里面没人,陈侍郎还在前厅应酬,但应该快脱身了。我检查过,周围暂时安全。”

张绥之点点头,与徐舒月一同闪身进入小院,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胡杏儿也被徐舒月示意跟了进来。

书房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洒下斑驳的光影。张绥之示意徐舒月守在门内警戒,自己则借着微光,迅速而仔细地打量起这间书房。这是他多年查案养成的习惯,通过环境,往往能窥见主人的性格与秘密。

陈以勤的书房不大,陈设古雅简洁,透着浓厚的书卷气。一扇门,一扇窗,皆紧闭。靠墙立着几个顶天立地的紫檀木书柜,柜中塞满了各种线装书籍,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可见主人治学严谨。书柜上方还有书架,放置着一些卷轴和匣盒。

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黄花梨木书案,案面光滑如镜,摆放着文房四宝,一方端砚,笔架上挂着几支大小不一的毛笔,还有一个精致的青瓷笔洗。书案右边靠墙处,立着一面半身高的铜镜,镜面打磨得十分光亮,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不知是用于整理衣冠,还是另有用途。书案左边地上,则是一个稍矮的多宝格书柜,上面几层也摆满了书,下面则放置了一些瓷器摆件。

书房右前方的角落,摆放着几个博古架,上面陈列着一些古色古香的瓷器,如青花梅瓶、粉彩仕女图罐等,以及几盆修剪得宜的兰草、文竹盆栽,为书房增添了几分生机与雅趣。四面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多是山水意境或警句格言,墨迹苍劲,装裱精良。

整个书房干净整洁,一丝不乱,充满了学者官员的沉静气息,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张绥之却隐隐觉得,那面过于光亮的铜镜,似乎有些突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徐舒月立刻警觉地贴近门缝,低声道:“是陈侍郎!一个人!”

张绥之精神一振,示意胡杏儿躲到书案后的阴影里。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工部左侍郎陈以勤闪身而入,随即迅速反手关上门,插上门闩。他显然是从喧闹的酒宴中脱身,脸上还带着酒意和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丝焦虑。他看到书房内的张绥之和徐舒月,并无太多惊讶,只是压低声音急急问道:“张大人,徐千户!到底出了何事?如此紧急?”

张绥之没有多余寒暄,直接将那份油布包裹的图纸双手递到陈以勤面前,神色凝重至极:“陈大人,请看此物!此乃原工部主事赵铭赵大人,在遭遇灭门惨祸前,拼死让其女胡杏儿带出的东西!赵大人一家九口,皆因此物而丧命!胡杏儿之父胡三,也为护送此物而遇害!如今,这孩子的性命,以及可能揭开玄极观工程巨大黑幕的唯一线索,就在您手中了!” 他话语沉痛,字字千钧。

陈以勤闻言,脸色瞬间大变!他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份看似普通、却重若千钧的油布包。当他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缓缓展开那份绘满了复杂线条与神秘符号的图纸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毕竟是工部侍郎,精通工程营造,只一眼,便看出了这份图纸的非同寻常!

“这……这是……” 陈以勤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沙哑,他凑到书案前,几乎将脸贴在了图纸上,手指沿着那些精密的线条缓缓移动,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绝非寻常建筑图!这是……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联动机关结构图!这些管道……这些齿轮……这些榫卯……天呐!如此精妙!如此……庞大!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设计图?!赵铭他……他从何处得来?!”

张绥之沉声道:“下官不知。但可以肯定,此图必然与玄极观望仙楼工程,乃至长平侯陆宏渊的隐秘勾当,有莫大关联!赵大人定是发现了什么,才招致杀身之祸!陈大人,您是工程大家,唯有您,或许能解读出此图的奥秘!”

陈以勤死死盯着图纸,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时而用手指比划,时而喃喃自语,显然完全被图纸的内容所吸引,同时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与恐惧。半晌,他才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凝重与难以置信:“此图……太过深奥!绘制者技艺高超,且……似乎用了不少暗语和简化的专业符号!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全参透!需要时间!需要安静的环境,仔细推演!”

张绥之与徐舒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时间,恰恰是他们最缺少的东西!

“陈大人,” 张绥之紧迫地道,“陆宏渊虽暂时离席,但其眼线必然还在府中!此事必须绝对保密!图纸您先收好,找机会慢慢研究。但务必小心!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引来杀身 之祸!”

陈以勤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图纸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贴身藏入怀中,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抹决绝:“本官明白了!此事关乎社稷,关乎同僚血仇,陈某……义不容辞!你们放心,我会尽快找出答案!”

“有劳陈大人!” 张绥之拱手,“我等先行告退,以免引人怀疑。” 说完,他示意徐舒月,带着一直躲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出的胡杏儿,迅速离开了书房。

陈以勤独自留在书房内,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久久不语,只觉得怀中的图纸,滚烫如火炭!

……

张绥之三人悄无声息地回到后宅僻静处。徐舒月松了口气,低声道:“总算把图纸交出去了!希望陈侍郎能尽快破解吧。张绥之,我看你是不是太紧张了?陆宏渊都走了,交接也挺顺利的。”

张绥之眉头却依旧紧锁,摇了摇头,语气没有丝毫放松:“不,徐千户,恰恰因为太顺利了,我才觉得不安。陆宏渊绝非轻易放弃之人!他提前离场,必有深意!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今夜,绝不会如此平静地结束!”

他的直觉,如同最敏锐的警铃,在脑海中嗡嗡作响。风暴,或许正在酝酿之中。

……

与此同时,陈府后宅深处,那座被精心布置、红烛高烧的洞房之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清湘郡主朱禧君,已在贴身宫女阿菊等人的服侍下,褪去了那身庄重华丽却行动不便的大衫霞帔,换上了一套更为贴身舒适、却依旧极致精美的新婚常服。

上身是一件正红色缂丝绣金鸳鸯戏水竖领长袄,材质是顶级的苏杭云锦,领口、袖口衣缘皆以金线盘扣,并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长袄之上,用五彩丝线缂织出栩栩如生的鸳鸯、并蒂莲、以及寓意多子多福的百子图局部,华美绝伦,将朱禧君窈窕的身段勾勒得恰到好处。下身则是一条大红色织金马面裙,前后共有四个平整的裙门,裙门之上刺绣着对称的云凤穿花图案,裙襕处亦是金线密织,华丽庄重,但相比之前的翟衣,行动更为方便自如。

她的一头青丝也已重新梳理,卸下了沉重的鸾凤冠,挽成一个优雅的堕马髻,髻上簪着几支赤金点翠红宝珠花和一支珍珠步摇,既显贵气,又不失新妇的娇媚。洗净铅华,略施薄粉,烛光下的她,少了几分皇家郡主的威仪,多了几分待嫁少女的柔美与……难以掩饰的紧张与不安。

洞房内,红烛摇曳,香气氤氲。大红的帐幔,大红的被褥,处处张贴着大红双喜字,充满了喜庆与暧昧的气息。然而,朱禧君独自坐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拔步床边,双手紧紧绞着衣角,心跳如擂鼓。宫女阿菊侍立一旁,低声安慰着,但效果甚微。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司礼嬷嬷恭敬的声音:“郡主,仪宾爷到了。”

朱禧君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阿菊连忙帮她最后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发髻。

房门被轻轻推开,换上了一身大红暗纹直裰新郎常服、面色微红、神情复杂的陈知澜,在司礼嬷嬷的引导下,步入了洞房。他抬头看到烛光下那位盛装美丽、却明显紧张不安的新娘,脚步不由得一顿,心中百感交集,有惊艳,有愧疚,有茫然,还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洞房内的仪式,在一种微妙而略显压抑的气氛中,按部就班地进行。

首先是最重要的 “馂余之礼” 。司礼嬷嬷示意,宫女阿菊端上一个红漆描金托盘,上面放着一小碟祭肉(通常是猪肉,象征祖先福佑)和一双银箸。阿菊先奉到朱禧君面前,朱禧君在嬷嬷的提示下,拿起银箸,象征性地夹起一小块肉,放入口中,咀嚼后咽下,动作优雅却略显僵硬。

随后,阿菊将剩下的祭肉端到陈知澜面前。陈知澜依礼,需将盘中剩余的祭肉全部吃完,以示承受福泽,与妻子同甘共苦。他默默拿起筷子,将肉吃完,整个过程,两人几乎没有眼神交流,气氛尴尬。

接下来,是极具象征意义的 “结发礼” 。司礼嬷嬷唱喏:“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阿菊手持一把小巧锋利的金剪刀,先走到朱禧君身后,在她如云的青丝中,小心翼翼地剪下一小缕头发。朱禧君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接着,阿菊又走到陈知澜身后,同样剪下他一小缕头发。

然后,阿菊将两缕头发并在一起,熟练地编织成一个小巧的同心结,放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锦囊之中,双手奉给朱禧君。朱禧君接过这象征着“永结同心”的锦囊,指尖冰凉,心中五味杂陈。陈知澜看着那锦囊,眼神亦是复杂难言。

结发礼后,便是热闹一些的 “撒帐” 仪式。一位由陈府请来的、儿女双全、父母俱在的 “全福妇人” (寓意将福气带给新人),笑着走上前来,手中端着一个装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干果的红漆木斗。她一边向婚床的四个角落、帐幔之内抛洒这些干果,一边高声唱着吉祥的《撒帐歌》: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姮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

“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中维熊,佩响方知金母降!”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红云簇拥下巫峰!”

“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

……

干果如同红色的雨点,落在床上、地上,噼啪作响,寓意着“早生贵子”。歌声欢快,寓意美好,暂时驱散了一些洞房内的尴尬与沉闷。

所有仪式完成后,司礼嬷嬷终于高唱:“礼——成——!”

她与阿菊等所有侍女、仆从,齐齐向新郎新娘行礼拜贺,然后便安静地、有序地退出了洞房,并轻轻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咔哒”一声轻响,房门合拢。

刹那间,偌大的洞房内,只剩下红烛燃烧时偶尔爆出的噼啪声,以及……一对名义上已成夫妻、却形同陌路的年轻男女。

朱禧君依旧端坐在床沿,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那个装有两人头发的锦囊,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陈知澜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看着烛光下新娘单薄而微微发抖的肩膀,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愧疚、怜惜与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红帐之内,暖香浮动,本应是良辰美景,此刻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与巨大的压力。这场由权力与阴谋促成的婚姻,它的第一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而远处,张绥之的不安预感,似乎也正在悄然应验……真正的危机,或许正在这片喜庆的红色掩盖下,悄然逼近。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嘭!啪——!”

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鞭炮声,如同潮水般从陈府大门方向汹涌传来,瞬间打破了深夜的宁静,也穿透了重重院落,传入了那座红烛高烧、暖香氤氲的洞房之中。那是长平侯陆宏渊赠送的“万响雷音炮”被点燃了,声震四野,似乎在为这对新人的结合而欢呼,又似乎在宣告着某个阶段的终结,或者……某个阴谋的得逞。

洞房内,朱禧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她偷偷抬起眼帘,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夫君陈知澜。按照她有限的认知和宫女阿菊那些含糊其辞的“教导”,她以为接下来,这位刚刚成为她丈夫的男子,会像戏文里或者嬷嬷们私下议论的那样,带着几分急色地扑上来。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一张比她更加紧张、甚至带着几分茫然和不知所措的年轻面孔。陈知澜站在那里,身形挺拔,穿着大红的新郎吉服,本该是意气风发,此刻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眼神飘忽,根本不敢与她对视,耳根更是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那震天的鞭炮声,似乎也吓了他一跳,让他更加局促不安。

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朱禧君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丝。她鼓足勇气,用细若蚊蚋、带着颤音的声音,怯生生地开口问道:“夫……夫君?我……我可以躺下了吗?这身衣服……有……有些重,我……我自己不太会脱……” 说完这话,她羞得几乎将头埋进胸口,脸颊烫得厉害。

陈知澜闻言,猛地回过神来,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啊?哦!好……好!当然可以!” 他语无伦次地应着,慌忙走上前几步,却又在距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停住,看着朱禧君身上那套繁复华美的嫁衣,一时间竟不知从何下手,急得额头冒汗。

看着他这副笨拙又真诚的模样,朱禧君心中最后一点恐惧,竟奇异地消散了不少,反而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惜?她微微侧过身,低声道:“有劳……夫君了。”

陈知澜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般,走到她身后,手指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解着她颈后和腰侧的盘扣。他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了她或扯坏了这精美的衣物。空气中弥漫着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和红烛燃烧的特殊气味,让他的心跳得更快。

好不容易帮她脱下厚重的外袍和霞帔,只剩下贴身的绸缎中衣,朱禧君觉得轻松了许多,轻轻吁了口气。陈知澜也松了口气,额上已见薄汗。他将脱下的衣物仔细搭在旁边的衣架上,自己则搬了个绣墩,在离床榻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姿势僵硬。

洞房内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红烛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渐歇的鞭炮余响。两人都低着头,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那个……郡主……” 陈知澜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搜肠刮肚,干巴巴地开口道,“今日……辛苦你了。”

“夫君唤我禧君便好。” 朱禧君小声纠正道,依旧低着头。

“哦,好……禧……禧君。” 陈知澜感觉舌头都有些打结,“我……我叫陈知澜,字慕川。”

“嗯,我知道。” 朱禧君的声音依旧很轻。

又是一阵沉默。

陈知澜绞尽脑汁,开始没话找话,说起了自己小时候读书时的趣事,比如偷偷爬树掏鸟窝结果被先生打手心,比如和哥哥一起逃学去河边钓鱼被父亲罚跪祠堂……他说得有些杂乱,甚至颠三倒四,但那份属于少年人的纯真和笨拙的讨好,却渐渐驱散了朱禧君心中的陌生与不安。

她慢慢抬起头,开始认真倾听,偶尔还会被他描述的那些调皮捣蛋的场景逗得抿嘴一笑。看到他因自己的笑容而明显放松下来的神情,朱禧君鼓足勇气,也轻声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我两岁的时候,封地衡州地动(地震)……父王和母妃……都没能逃出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更多的是历经沧桑后的平静,“我从来……都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后来就被送进了宫里……是先帝(正德帝)和皇祖母(张太后)把我养大的。先帝他……虽然外面都说他爱玩闹,可对我却很好,小时候经常抱着我,让我骑在他脖子上,在宫里到处跑,还偷偷带我去西苑看大象……” 她眼中流露出追忆的温暖,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后来……先帝也……不在了。再后来,就是现在的陛下和秀宁姐姐进了宫。陛下……他年纪虽比我小些,可从小就特别老成,我们玩不到一块儿去。宫里那么大,能说上话的,也就是秀宁姐姐了……现在……” 她抬起头,勇敢地看向陈知澜,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现在,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了。”

这番坦诚的倾诉,如同暖流,瞬间击穿了陈知澜心中最后的防线与隔阂。他看着眼前这个身份尊贵、却身世飘零、无比渴望温暖与依靠的少女,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深深的愧疚涌上心头。他想起窦娘,心中刺痛,但看着朱禧君那纯净而依赖的眼神,他知道,从此刻起,他肩上多了一份无法推卸的责任。

或许是气氛使然,或许是内心的煎熬需要宣泄,陈知澜鬼使神差地,低声说道:“我……我以前,也有过一个……很喜欢的姑娘。” 他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在新婚妻子面前提这个,简直是混账!

谁知朱禧君听了,却没有生气,只是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用一种近乎天真的语气,认真地说道:“嬷嬷们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君,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要好好过日子。” 她没有追问那个“姑娘”是谁,也没有丝毫醋意,只是单纯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表达了对未来的期许。这份纯净的善良与包容,让陈知澜无地自容,也让他真正下定了决心。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床前,目光坚定地看着朱禧君,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充满了真诚:“禧君,你说得对!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从今往后,我陈知澜,定当竭尽全力,护你周全,不负夫妻之情!”

朱禧君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踏实感,娇羞地点了点头。

陈知澜俯下身,这次动作不再犹豫,虽然依旧有些笨拙,却带着温柔的决心,开始帮她解开中衣的衣带。朱禧君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抖,白皙的肌肤渐渐暴露在温暖的烛光下,泛起一层迷人的粉色。当最后一件贴身小衣被褪去时,她蜷缩进柔软的锦被中,用细若蚊蚋、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道:“夫君……我……我是第一次……你……你轻一点……”

这声如同幼猫般的哀求,瞬间点燃了陈知澜身为男子的本能与怜爱。他吹熄了床头的蜡烛,只留下远处桌上的一对龙凤喜烛继续摇曳,随后也褪去自己的衣衫,钻进了锦被之中。红帐落下,掩住了满室春色与一对新人笨拙却真诚的探索……

……

与此同时,前院宴席已近散场,宾客陆续告辞。喧嚣散去,陈府逐渐恢复了深夜的宁静,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酒气和满地狼藉,昭示着方才的盛况。

张绥之坚持送永淳长公主朱秀宁上了鸾驾回宫后,并未离开,而是与负责善后安保的徐舒月一同,留在了陈府。不知为何,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过后,他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如同阴云般笼罩在心头,让他坐立难安。

徐舒月穿着那身碍事的大家闺秀裙装,正无聊地坐在廊下,用手指卷着垂下的发梢玩,嘴里还不住地抱怨:“这劳什子裙子,真是麻烦!还是飞鱼服得劲!张绥之,我说你就是疑神疑鬼!陆宏渊炮也放了,人也走了,陈侍郎也好端端在书房待着,还能出什么事?我看你就是累过头了!”

张绥之没有理会她的吐槽,眉头紧锁,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那种心悸的感觉,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他猛地停下脚步,对徐舒月道:“不行!我得再去书房看看陈大人!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徐舒月翻了个白眼:“得!您老人家说了算!我陪你去总行了吧?”

两人快步穿过寂静的庭院,来到陈以勤书房所在的小院外。只见两名陈府的下人正守在院门口,打着哈欠。

“陈大人还在里面吗?” 张绥之急切地问道。

一名下人连忙躬身回答:“回张大人,老爷一直在里面,吩咐了不许打扰。”

张绥之心中稍安,但还是不放心,上前几步,来到书房门前,抬手轻轻叩响了房门:“陈大人?陈侍郎?下官张绥之,有事求见。”

屋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张绥之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加重了力道,又敲了几下:“陈大人!陈侍郎!您在里面吗?!”

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夜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不好!” 张绥之脸色剧变,也顾不得礼仪,猛地用力一推房门!房门竟是从里面闩着的!

“撞开它!” 张绥之对徐舒月低吼道。

徐舒月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不再多言,后退一步,运气于肩,猛地撞向房门!“砰!”的一声巨响,门闩断裂,房门洞开!

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硝烟混合着血腥的气味,瞬间扑面而来!

书房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户斜斜照入,在地面上投下惨白的光斑。借着这微弱的光线,张绥之和徐舒月清晰地看到——工部左侍郎陈以勤,一动不动地伏在书案之上!他的头侧枕着摊开的图纸,右手还握着一支蘸饱了墨却未曾落笔的毛笔,而他的左手,赫然紧握着一把造型精巧的短柄手铳!铳口,正对着他自己的太阳穴!书案上、地上,溅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和灰白色的脑浆!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和恐怖!

“陈大人!!!” 张绥之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愤、绝望、以及被巨大阴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力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他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张绥之!” 徐舒月吓得魂飞魄散,她从未见过张绥之如此模样!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在张绥之倒地之前,险险地扶住了他。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和上下尊卑了,直接坐在地上,将张绥之的上半身紧紧抱在怀里,让他的头枕在自己并拢的双腿上,一边用力掐住他的人中穴,一边带着哭腔急切地呼唤:“张绥之!张绥之!你醒醒!你别吓我!醒过来啊!”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夜空中颤抖,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与无助。而远处,那对新人的洞房内,红烛依旧静静地燃烧着,对刚刚发生的这场巨变,一无所知……

陈以勤的“自杀”,如同一声惊雷,彻底炸碎了这喜庆之夜的虚假平静!真正的黑手,终于露出了他狰狞的獠牙!张绥之所面对的,是一个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到极致的可怕对手!棋局,似乎在这一刻,已然陷入了绝境!

藏书吧推荐阅读:先婚后爱,冰山傅总对她上瘾反派弟子全舔狗?摆烂师尊浪浪浪貌美继室摆烂后,禁欲权臣他慌了穿书七十年代:开局多一个老公时来允转重生之我在直播间卜卦续命被卖后,她只想苟在一亩三分地上穿越从一拳开始闺蜜双穿!我们真的只是朋友!重生后,偏执世子对我死缠烂打jojo:DIO兄妹的不妙冒险逃荒:有粮有钱心不慌四合院:万倍经验暴击,众禽慌了御厨重生:苏禾的现代美食传奇末世重生,开局打造顶级安全屋菜鸟杀手日常苟命顺手破案郁爷老婆总想回娘家炮灰一身反骨,为了续命嘎嘎舔快穿带娃:开局精神控制躺赢末世我靠捉鬼发家致富跟男主的病弱小叔互换身体后迟来的深情,我不要了!史莱姆的我捕捉小舞不过分吧穿越农家种田遇上王爷灵异悬疑小说集张起灵!回头!亮平破碎信念同伟钟小艾越界冲击海岛求生:我靠捡垃圾成神满门殉国你悔婚,我娶嫂嫂你哭什么?快穿精灵梦叶罗丽穿越到乱世,种田种成了女帝快穿之旅,创世神追妻无下限掀饭桌!小疯批夺回气运后不忍了花瓶主母的自我修养海贼:宇智波的航行偷听心声后,垫脚石家族杀疯了斗罗之月轩交流生何其自性,能生万法低调修仙摆不起,老六竟是我自己父母爱情:江卫民的躺平生活逗比仙警与冷硬罪犯游请神临花语剑心重生后,成了清冷首辅前夫白月光我家顾总是个炫妻狂魔穿越成伯爵小姐我的爸爸是最终BOSS我和死对头在语音厅硬碰硬江少的心尖宠:又乖又野【原神】我在时空中寻找爱的血肉
藏书吧搜藏榜:野玫瑰欲又撩,太子爷失控诱捕我爹哪去了菟丝绕红缨玄学直播捉鬼忙,看看今晚谁塌房两只虫崽在垃圾星的日常生活乖乖的,不许逃没错,我的卡牌是辛弃疾怎么了我一个小刑警,你让我当鬼差帝少动情,顾大小姐三年抱俩离婚后她空降热搜末世:探寻龙头脉无限:开局成为海虎之弟南宫轩与上官洛儿倾城之恋爷,您夫人又管不住了月华倾心遮天之阴阳道以前上班的不成功日记人在斗罗,开局觉醒时间零美女天才中医与黏人总裁综穿:捣乱从甄嬛传开始恋综爆火后,哥哥他坐不住了海贼里的龙珠模拟器平安修行记蚀骨情深,顾总他上头了四合院:精神病面前禽兽算个球斗罗:佛道双魂,我玩转诸天横空出世的娇帝君火葬场女工日记骑行异事重生端木,我不吃牛肉我,赤犬大将,开局轰杀逃兵王废物公子神豪富婆,这点小钱洒洒水啦姐弟恋:好想和你一起长大女孩子会喜欢逗比的吧?不是吗?唉!又是一天把亲爹气的直跺脚!时不时吐血的我在柯南身边怎么活锦鲤四岁半捡的妹妹超旺家七零军婚:重生后被兵哥哥盯上了如意茶馆叶罗丽之重生归来,我依旧爱你当我在火影成为空律洪荒:我袁洪一心求稳,人间清醒带着抽卡系统穿综漫完了!订婚前夜禁欲战神闯我闺房女配给大反派生孩子后,男主疯了最后的任务,许我为妻我重生成为了曙光圣者崩坏:成为梅比乌斯的妹妹明月揽星辰
藏书吧最新小说:心剑破道:独尊九天毒煞七玄医妃携系统,废柴世子宠上天冷面大佬的致命偏宠盗墓:穿越盗笔当神仙魔修兵王共闯恐游,双向救赎和亲公主靠吃瓜为生我的通透活法轨怨:打工夫妻的异地生活觉醒指南从一碗粥到一朵花成语认知词典:解锁人生底层算法我的治愈游戏成真了宝可梦:开局毒贝比成就大师遇见陈宇白蛇:小青,小白:我有玄蛇弟弟重生孤鸿子,我在峨眉练神功神探驸马从选择钟晓芹开始获得老婆的能力星雨落寒江你惹她干嘛?她敢徒手揍阴天子四合院:淮茹晓娥,我全都要!综影视:死后入编角色扮演部短篇合集系列3原来我是情劫啊求竹马们贴贴,我有皮肤饥渴症电力设计院的日常锦衣卫:从小捕快杀到锦衣卫头子穿成檀健次低谷期的路人甲乙丙穿越之女尊我左拥右抱港综:左零右火,雷公助我南波万的无限流游戏遭了!我男朋友好像是个恋爱脑!大胤夜巡司快穿:心机恶女上位实录凤栖深宫:废后归来明日方舟,全员魔法少女?!说书人还是救世主?末法贷仙三角洲求生,开局招募年轻德穆兰江山劫,揽月明绿茶病美人私底下烟酒都来啊入间同学入魔了之没有存在感就会缠娇鸾口欲期病症快穿:虐文男主拯救计划成亲后,阴湿世子日日被撩红温快穿:宿主她扮猪吃老虎我孔宣开局,炼化金翅大鹏!懂兽语,嫁绝嗣军官震惊家属院!向往:我和大蜜蜜的结婚照被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