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吧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寅时末刻,北京城尚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静谧中,唯有东方天际透出一丝微弱的蟹壳青。澄清坊张宅内,却已亮起了温暖的灯火。

卧房内,张绥之已起身,正由花翎和阿依朵伺候着梳洗更衣。花翎手脚麻利地打好热水,拧干温热的毛巾递上;阿依朵则从衣箱中取出一套崭新的青色鹭鸶补子官袍,仔细地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准备为张绥之换上。空气中弥漫着皂角的清香和灶间隐约传来的米粥甜香,透着寻常晨起的安宁。

“大人,今日是去衙门还是……” 花翎一边帮张绥之整理衣领,一边轻声问道。

张绥之揉了揉略显惺忪的睡眼,昨夜研读医书至深夜,此刻仍有些倦意:“今日不去衙门了,有更要紧的事。”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院中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大人,老王求见。” 秦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

房门被推开,顺天府捕头老王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一丝凝重。他先是对花翎和阿依朵点头示意,然后快步走到张绥之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细小的、卷成筒状的纸卷,压低声音道:“大人,刚收到的消息,北城那边……出事了。”

张绥之接过纸卷,展开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瞬间蹙紧:“土地庙?械斗?一死一伤?女子带女孩逃脱?” 他抬起眼,看向老王,“什么时候的事?徐舒月已经去了?”

“回大人,应该是天亮前发生的。咱们的人赶到时,北镇抚司的人已经把现场围了,带队的就是那位徐千户。看样子,他们也是刚接到线报。” 老王回道,“大人,咱们要不要也去现场看看?说不定能抢到点线索。”

张绥之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冷笑:“现在去?黄花菜都凉了。以徐舒月那泼妇的性子,现场但有半点有价值的线索,也早被她的人刮地三尺收走了,岂会留给咱们?就算留下,也必是陷阱无疑。罢了,让她先去折腾吧。”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目光深邃:“告诉咱们的人,不必靠近现场,以免发生冲突。但要把眼睛放亮,耳朵竖长!重点监视所有从现场出来的北镇抚司人马,尤其是他们分散后去的方向、接触的人。再有,加派人手,暗中查访今晨天亮前后,北城一带是否有受伤的女子带着一个岁的小女孩出现过的踪迹!记住,是暗中查访,绝不可打草惊蛇!”

“是!大人!卑职明白!” 老王抱拳领命,转身匆匆离去。

张绥之捏着那张纸条,在房中踱了几步,眼中精光闪烁。土地庙……女子……小女孩……追杀……这与他之前的推测渐渐吻合。那个带女孩逃脱的女子,极有可能就是昨夜收留了胡杏儿的神秘人!而追杀者,无疑就是白莲教灭口赵铭满门的同一伙人!他们如此急于找到胡杏儿,甚至不惜在京城内再次动手,那图纸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花翎,阿依朵。” 张绥之转过身。

“在,绥之哥哥!” 二女齐声应道。

“准备一下,随我出城一趟。” 张绥之语气果断,“我们去玄极观。”

……

辰时初刻,张绥之只带了花翎、阿依朵以及两名精干衙役,轻车简从,出了北京城,向西郊而去。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官道两旁的杨柳叶片已见斑驳金黄,在晨风中簌簌作响。越往西行,人烟渐稀,远山如黛,天地间透着一股旷远之意。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前方地平线上,一片巍峨壮丽的建筑群轮廓,便猛地撞入了眼帘!

那便是当今嘉靖皇帝敕建、用以“沟通天人”、“祈天永命”的玄极观!

但见连绵不绝的朱红色高墙,依山势蜿蜒起伏,将整片山麓圈围起来,气势恢宏。阳光照耀下,观顶铺设的琉璃碧瓦,流淌着炫目而冰冷的金属光泽,与秋日湛蓝的天穹交相辉映,彰显着无上的皇家气派。阵阵悠扬沉郁的钟磬之音,伴随着袅袅青烟,自观内升起,更添几分神秘与肃穆。

车马在观前巨大的广场停下。广场以巨大的汉白玉石铺就,光滑如镜,足以容纳万人。此时,广场上已停了不少车驾轿辇,更有许多身着工部服色的胥吏、匠役穿梭忙碌,为几日后的中秋大典做最后的准备。

张绥之亮出顺天府推官的腰牌,守门的官兵验看后,恭敬放行。一行人穿过高大的棂星门,步入观内。

玄极观内部极大,殿宇重重,廊庑回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灵官殿、三清殿等主要殿堂,无不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但张绥之的目标并非这些,他在一名知客道童的引领下,穿过层层殿宇,径直向观后深处走去。

当穿过最后一道月亮门,视线豁然开朗的刹那,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张绥之,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震撼无比!

一座通天巨塔,赫然矗立于天地之间,占据了全部的视野!那便是玄极观的核心建筑,也是此次中秋大典的真正主角——望仙楼!

楼高九丈九尺,取“九”之极数,直插云霄!站在楼底仰望,脖颈几欲折断,方能窥其全貌。楼身并非寻常砖石结构,而是以无数合抱粗的巨木为骨干,层层叠叠,以榫卯结构咬合而成,堪称木构建筑的奇迹!通体髹以庄重肃穆的玄漆,却在玄漆之上,又以金粉、彩绘,勾勒出繁复无比的云篆符文、仙鹤翔天、龙凤呈祥等图案,在秋日阳光下,玄黑为底,金彩流光,于庄严肃穆中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皇家独有的恢弘与奢靡!

层层飞檐,如同凤凰展翅,势欲凌天。每一层的斗拱都复杂精巧到极致,檐角下悬挂着铜铃,山风吹过,发出清越悠远的声响,仿佛真能上达天听。此刻,仍有无数工匠如同蚂蚁般,依附在高耸的楼身脚手架之上,进行着最后的彩绘、描金、清扫工作,为几日后的“登仙”大典做最后的妆点。人在这巨楼之下,显得无比渺小。

“好一座望仙楼……真是……穷工极巧,夺天地之造化!” 张绥之心中暗叹,同时也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忧虑。建造如此奇迹,所耗费的民脂民膏,恐怕是个天文数字!而这楼,真的能如皇帝所愿,助他“羽化登仙”吗?还是……只会成为劳民伤财的象征?

“下官工部左侍郎陈以勤,见过张大人。” 一个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张绥之收回目光,转身看去,只见一位身着绯色孔雀补子官袍、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官员,在一众属官的簇拥下,正含笑看着自己。正是工部左侍郎陈以勤。

张绥之连忙躬身行礼:“下官顺天府推官张绥之,冒昧前来,打扰陈部堂了。”

“张大人客气了。” 陈以勤笑容可掬,上前虚扶了一下,“张大人在朝鲜屡破奇案,年轻有为,陛下跟前都挂了号的,本官早已听闻。今日怎有空到我这工地来了?可是为赵铭赵大人的案子?” 他说话滴水不漏,既给了张绥之面子,又点明了来意。

张绥之神色一肃,道:“陈部堂明鉴。赵大人不幸遇害,下官奉命查案,职责所在,不敢怠慢。听闻赵大人生前主要负责玄极观工程监理,故特来现场看看,或许能发现些蛛丝马迹。唐突之处,还望部堂海涵。” 他语气诚恳,将查案作为首要理由。

“诶,张大人这是哪里话!查案要紧,本官自当配合。” 陈以勤摆摆手,显得十分通情达理,随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更亲切的笑容,压低声音道:“不过张大人来得正好,过两日便是犬子知澜与清湘郡主的大婚之期,本官届时在府中略备薄酒,张大人若得空,定要赏光前来喝杯喜酒啊!” 他这话,既有作为未来皇亲的炫耀,也带着几分笼络之意。

张 绥之连忙拱手:“恭喜陈部堂!贺喜陈部堂!能尚主清湘郡主,乃是天大的荣耀,贵府双喜临门,下官届时定当登门叨扰,讨一杯喜酒喝!” 他应对得体,给足了陈以勤面子。

陈以勤闻言,脸上笑容更盛,又凑近些,带着几分长辈般的调侃,低声道:“安甫贤侄年少有为,本官也听闻,永淳长公主殿下对贤侄……可是青眼有加啊!说不定不久之后,本官也要去喝贤侄的喜酒了?哈哈!”

张绥之没料到陈以勤会突然把话题引到这上面,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得连连摆手:“陈部堂说笑了!说笑了!殿下金枝玉叶,下官……下官岂敢高攀?此事……此事八字还没一撇,万万不可妄议,不可妄议!” 他心中暗骂这些官场老油条,消息真是灵通,自己和公主那点若有若无的情愫,竟已传得人尽皆知了。

陈以勤见张绥之窘迫,哈哈一笑,也不再深究,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脸皮薄!好了,公事公办。李郎中——” 他转头对身后一名穿着青色五品官袍的官员吩咐道,“你陪着张大人,在工地各处看看。张大人的要求,只要不涉及工程机密,一律满足,务必配合好查案。”

“下官遵命!” 那李郎中连忙躬身领命。

陈以勤又对张绥之客气了几句,便带着其他属官,前往他处巡视了。

张绥之松了口气,这才在李郎中的陪同下,开始仔细勘查望仙楼及周边工地。他看似随意地走着,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筛子,不放过任何细节。工地上工匠如云,号子声、锯木声、敲打声不绝于耳,一片繁忙景象。

走到一堆刚刚运抵、尚未启用的巨大木料旁时,张绥之听到两个穿着工部小吏服饰的监工,正一边核对账册,一边低声抱怨。

“这批金丝楠木,说是从湖广运来的上等料,可这分量……怎么感觉比账上记的轻了不少?点数也对不上,缺了得有十分之一吧?” 一个年长些的监工皱着眉头,用脚踢了踢一根需两人合抱的巨木。

另一个年轻点的监工叹气道:“王头儿,您还没习惯啊?从上个月开始就这样了!不光是木材,连漕运过来的青砖、石料,分量都或多或少有些短缺。关键是,这运输时间也越来越不靠谱!从通州码头到咱们这儿,区区几十里路,以前顶多两个时辰,现在动不动就要四五个时辰!这眼看就要验收了,真是急死人!”

“可不是嘛!漕运那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是河道拥堵,可也没见别家的货耽搁这么厉害啊!再这么下去,耽误了中秋大典,咱们可都吃罪不起!”

张绥之心中一动,停下脚步,状似无意地问身旁的李郎中:“李大人,下官方才听那两位在议论,说工地的建材,近来似乎运输颇多迟滞?且分量亦有不足?可有此事?”

李郎中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讪笑道:“这个……呵呵,张大人耳力真好。确实……确有一些小问题。主要是通州码头至工地的这段陆路运输,近来不知何故,效率低下,耗时较以往为长。至于分量……或许是沿途有些损耗,亦或是计量有些许偏差,都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并不影响工程大局。” 他显然想轻描淡写,敷衍过去。

张绥之却不置可否,追问道:“哦?那这运输时间,具体延长了多少?可有记录?”

李郎中无奈,只得命人取来近期的物料签收簿。张绥之接过,快速翻阅,目光锐利如鹰。他发现,正如监工所言,最近两三个月,从通州码头签收建材,到运抵玄极观工地入库,中间的时间间隔,普遍比以往多出了将近两个时辰!而且,越是贵重的材料,如金丝楠木、大型石料等,延误似乎越明显。

两个时辰!这足够做很多事了!张绥之心中疑云大起。京城至通州,官道平坦,车马畅通,何至于平白延误这么久?这多出来的时间,运输队伍在路上做了什么?那些“损耗”掉的材料,又去了哪里?

他面上不动声色,将账册还给李郎中,淡淡道:“看来只是小事,确实无碍大局。李大人公务繁忙,下官自己随便看看便好,不敢再多叨扰。”

李郎中如蒙大赦,又客气了几句,便借故离开了。

支走了李郎中,张绥之对跟在身后的花翎和阿依朵使了个眼色。二女会意,趁着周围工匠忙碌、无人注意之际,身形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溜到那堆金丝楠木料旁。花翎假装弯腰系鞋带,指尖寒光一闪,已用匕首在一根木料的隐蔽处,飞快地削下了一小块木片,藏入袖中。阿依朵则如法炮制,在另一根木料上也取了样。

片刻之后,二女回到张绥之身边,将取得的木片悄悄递给他。

张绥之接过木片,走到一处僻静角落,借着阳光仔细观看。只见木材质地细腻紧密,纹理优美,在光线下呈现出丝丝金线,用手指甲用力一划,能留下清晰的痕迹,并散发出淡淡的、特有的幽香。

“确是上等的金丝楠木无疑。” 张绥之心中确认。但这更让他疑惑:用料是实打实的皇家贡品规格,那为何监工会感觉“轻了”?运输又为何会莫名延误?

他沉吟片刻,对花翎低声道:“花翎,你轻功好,想办法混上脚手架,靠近望仙楼主体结构,特别是那些已经安装好的梁柱接合处,仔细看看,可有任何异常?比如……有无新近修补、替换的痕迹?或者木材颜色、纹理有细微差别?”

“是!大人!” 花翎领命,身形一晃,便如同狸猫般钻入忙碌的工匠人群中,几个起落,便借助脚手架和材料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高高的楼身攀去。

张绥之又对阿依朵道:“阿依朵,你去码头到工地的官道沿线,特别是那些可能绕路、或者有岔道的地方,暗中查看一番,注意有无车辙频繁转向的痕迹,或者路边有无临时堆放、掩盖物料的迹象。小心,不要被人发现。”

“明白,绥之哥哥!” 阿依朵点点头,也迅速离去。

张绥之独自站在原地,仰望着眼前这座即将完工的、美轮美奂却又疑点重重的通天之塔。秋阳照耀在鎏金的楼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通州码头……陆路运输……两个时辰的延误……分量不明的损耗……金丝楠木……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如同散落的珍珠,在他脑海中逐渐串联起来。他隐隐感觉到,一条隐秘的线索,正指向某个被精心掩盖的巨大阴谋。而这阴谋的核心,或许就隐藏在这座号称能“沟通天人”的望仙楼之中!赵铭之死,白莲教的出现,恐怕都与此脱不了干系!

他必须查明,这两个时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消失”的材料,又去了何处?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操纵?目的又何在?

山风渐起,吹动他官袍的下摆。张绥之的目光,变得愈发锐利和坚定。玄极观之行,果然没有白来!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与花翎、阿依朵分头行动后,张绥之并未在原地久留。他信步在偌大的玄极观工地内看似随意地踱着,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处细节:堆积如山的建材、往来穿梭的工匠、高声呼喝的监工、以及那高耸入云、正在做最后装饰的望仙楼本身。工匠们的号子声、锯木声、凿石声、以及风中隐约传来的钟磬之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既繁忙又庄严的氛围。

他心中盘算着方才监工们的抱怨和李郎中的含糊其辞。运输延误,材料损耗……这绝非小事,尤其是在玄极观这等陛下极为重视的工程上,任何差池都可能掉脑袋。陈以勤身为工部左侍郎、工程实际负责人,不可能不知情,但他方才却只字未提,是刻意隐瞒,还是另有苦衷?

思忖片刻,张绥之决定再去找陈以勤探探口风。他在一处正在铺设汉白玉栏杆的偏殿回廊下,找到了正与几名工匠首领交代事宜的陈以勤。

“陈部堂。” 张绥之上前拱手。

陈以勤见是张绥之,对工匠们挥了挥手,让他们先去忙,然后转过身,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却不失精明的笑容:“张大人勘查得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他绝口不提赵铭案,只问勘查结果,显然是想将话题控制在公务范畴内。

张绥之亦不点破,顺着他的话道:“有劳部堂挂心,下官只是粗略看了看,工程浩大,巧夺天工,令人叹为观止。只是……” 他话锋一转,故作疑惑道,“方才下官无意中听到几位监工议论,似乎……近来工地上部分建材,尤其是漕运而来的金丝楠木等大料,运输颇费周章,耗时较以往长了不少,且偶有分量不足之虞?不知是否确有其事?若真有此等情弊,恐会影响工程进度与质量,部堂还需多加留意才是。” 他语气诚恳,完全是一副为工程着想的口吻。

陈以勤闻言,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随即化作一丝真实的愁苦与无奈。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叹了口气:“唉……张大人既然问起,本官也不瞒你。确……确有此事。不仅是木材,连一些用于装饰贴金的铜料,近来成色和分量,也……也略有些参差。本官为此,也是忧心忡忡啊!”

张绥之眉头微蹙,追问道:“竟有此事?玄极观乃陛下钦定、关乎社稷福祉的重中之重,何等紧要!漕运乃至建材供应,皆关乎国计,何人敢如此懈怠?部堂为何不严加申饬,或……上奏陛下,查明原委,以儆效尤?” 他故意将问题引向追责,想试探陈以勤的态度。

陈以勤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乃至有些惶恐的神色,连连摆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贤侄有所不知啊!此事……此事绝非简单的懈怠二字可以概括!这玄极观一应大宗建材的漕运调度,乃至部分京畿地区的物料采买,皆由……由长平侯爷总揽负责!我们工部,只是负责接收、验收和使用而已。这里面的水……深得很呐!”

“长平侯?” 张绥之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他略有耳闻,但知其势大,却不知其具体深浅,“下官孤陋寡闻,还请部堂明示。”

陈以勤见张绥之似乎真不知情,又叹了口气,解释道:“长平侯陆家,乃是国朝世袭罔替的勋贵!始祖陆仲亨,乃是追随太祖高皇帝起兵淮西、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的从龙之臣!传至本朝,已是第八代了。现任长平侯陆宏渊陆侯爷,年富力强,正当盛年,圣眷优渥,不仅世袭侯爵,更身兼漕运总督、总督京营戎政等要职,位高权重,简在帝心!可谓是手握半个大明的钱袋子和枪杆子!我们工部,虽掌工程营造,但在这等勋贵巨头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岂敢轻易参奏?一个不好,便是引火烧身啊!” 他话语中充满了深深的忌惮和无力感。

张绥之听罢,心中凛然。漕运总督,掌管天下漕粮物资转运;总督京营戎政,掌控京畿卫戍部队!这长平侯陆宏渊,竟同时手握财权与兵权,其权势之煊赫,确实远超他的想象!难怪陈以勤如此讳莫如深!

“原来如此……竟是长平侯负责漕运。” 张绥之沉吟道,“只是,陛下对玄极观工程如此重视,长平侯爷……难道就不怕延误工期,圣心不悦吗?”

陈以勤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凑近些,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贤侄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长平侯爷……如今在陛下面前,可是红得发紫!不仅仅是因为他位高权重,更因为……侯爷有位千金,年方二八,姿容绝世,更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仙气,不久前已被陛下册封为‘宁’嫔,常伴君侧,圣宠正浓啊!有这层关系在,玄极观工程即便稍有延误,只要不出大纰漏,谁又敢多说什么?更何况,侯爷那边只需一句‘漕船拥堵’、‘物料甄选需时’便可搪塞过去,我们工部,又能如何?”

宁嫔!张绥之心中再次一震!皇帝新纳的宠妃,竟是长平侯之女!这层盘根错节的关系,让玄极观工程的背景变得更加复杂微妙。漕运延误、材料问题,若真与长平侯有关,那其背后的动机,就绝非简单的贪墨或懈怠所能解释的了!是为了中饱私囊?还是……另有更深层次的图谋?联想到赵铭之死、白莲教的现身、以及那可能被调包的建材……张绥之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多谢部堂指点迷津!下官明白了。看来此事……确需从长计议,谨慎为上。”

陈以勤见张绥之“领会”了自己的难处,神色稍缓,拍了拍他的肩膀:“贤侄明白就好。查案归查案,有些浑水,能不蹚还是别蹚为妙。对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近日可还有建材运抵?”

陈以勤想了想,道:“按计划,明日傍晚,应还有最后一批从通州码头起运的金丝楠木大料和一批鎏金铜饰件送达,之后便可进行最后的内部装潢和陈设了。”

“明日傍晚……” 张绥之默默记下这个时间点,这或许是一个关键的观察时机。他不再多问,转而笑道:“部堂公务繁忙,下官就不多打扰了。再次恭贺部堂府上大喜!届时,下官定当随长公主殿下凤驾,一同前往府上讨杯喜酒喝!”

他特意点出“长公主殿下”,既是表明自己并非毫无倚仗,也是给陈以勤一个信号——自己与皇家关系匪浅,有些事,他张绥之或许不便直接插手,但通过长公主,未必不能上达天听。

陈以勤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脸上笑容更盛,连声道:“好说好说!殿下和贤侄能来,蓬荜生辉!本官定当扫榻相迎!”

就在这时,张绥之眼角的余光瞥见阿依朵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月亮门旁,正对他微微点头示意。他知道阿依朵已有发现,便再次向陈以勤拱手告辞。

陈以勤客气地将他送至殿外,便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张绥之与阿依朵汇合,二人不动声色地向外走去。直到离开玄极观核心区域,来到相对僻静的观前广场边缘,张绥之才低声问道:“如何?”

阿依朵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注意,才快速低语道:“绥之哥哥,我沿着从通州码头到玄极观的官道仔细看了一遍。在距离工地约莫五六里处,官道旁有一条岔路,通向一片废弃的砖窑厂。那条岔路口,有明显的、频繁的大型车队转向碾压的痕迹,车辙很深,而且很新!虽然官道上车马众多,痕迹杂乱,但那条岔路平时几乎无人行走,如此清晰密集的新鲜车辙,非常可疑!我怀疑,运输建材的车队,很可能曾在那个地方停留或者转向!”

张绥之眼中精光一闪!废弃砖窑厂?这确实是一个极其理想的暗中操作地点!距离工地不远不近,足够隐蔽!“还有没有其他发现?比如,有无物料残留?或者有人看守?”

阿依朵摇摇头:“我没敢靠太近,怕打草惊蛇。远远望去,砖窑厂似乎很荒凉,没看到明显的人影。但车辙确实指向那里。”

“做得很好!” 张绥之赞许地点点头。阿依朵的发现,与他之前的推测不谋而合!运输车队在途中确实有异常的停留点!那两个时辰的延误,极有可能就是在那个废弃砖窑厂被消耗掉的!他们在那里做了什么?卸下部分材料?调包?还是……进行某种秘密的加工?

然而,他迅速冷静下来。仅凭车辙痕迹,确实如他所说,无法直接证明那就是运输玄极观建材的车队,更无法证明他们在那里进行了非法勾当。长平侯势大根深,没有确凿证据,贸然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

“我们先回去。” 张绥之当机立断,“此事需从长计议。眼下,我们还有另一条线要跟紧。”

“另一条线?” 阿依朵疑惑。

“城南那边,徐千户应该已经忙活一早上了。” 张绥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咱们这位‘姐姐’,脾气急,手段狠,但办案……有时候也容易钻进牛角尖。咱们得去‘帮帮’她,顺便……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借’点线索用用。”

他翻身上马,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在秋日阳光下熠熠生辉、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迷雾的玄极观和望仙楼。这里的水,比想象中更深、更浑。但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这里。明日傍晚那最后一批建材……或许是一个机会。

“驾!”

一声轻叱,马蹄扬起轻微尘土,张绥之带着阿依朵,离开了这片看似祥和、实则暗流汹涌的皇家禁苑,向着北京城内、那片由北镇抚司“玉罗刹”主导的、同样充满血腥与未知的战场而去。两边的调查,必须齐头并进,或许只有将看似不相干的线索拼凑在一起,才能窥见那隐藏在幕后的巨大阴谋的一角。

藏书吧推荐阅读:先婚后爱,冰山傅总对她上瘾反派弟子全舔狗?摆烂师尊浪浪浪貌美继室摆烂后,禁欲权臣他慌了穿书七十年代:开局多一个老公时来允转重生之我在直播间卜卦续命被卖后,她只想苟在一亩三分地上穿越从一拳开始闺蜜双穿!我们真的只是朋友!重生后,偏执世子对我死缠烂打jojo:DIO兄妹的不妙冒险逃荒:有粮有钱心不慌四合院:万倍经验暴击,众禽慌了御厨重生:苏禾的现代美食传奇末世重生,开局打造顶级安全屋菜鸟杀手日常苟命顺手破案郁爷老婆总想回娘家炮灰一身反骨,为了续命嘎嘎舔快穿带娃:开局精神控制躺赢末世我靠捉鬼发家致富跟男主的病弱小叔互换身体后迟来的深情,我不要了!史莱姆的我捕捉小舞不过分吧穿越农家种田遇上王爷灵异悬疑小说集张起灵!回头!亮平破碎信念同伟钟小艾越界冲击海岛求生:我靠捡垃圾成神满门殉国你悔婚,我娶嫂嫂你哭什么?快穿精灵梦叶罗丽穿越到乱世,种田种成了女帝快穿之旅,创世神追妻无下限掀饭桌!小疯批夺回气运后不忍了花瓶主母的自我修养海贼:宇智波的航行偷听心声后,垫脚石家族杀疯了斗罗之月轩交流生何其自性,能生万法低调修仙摆不起,老六竟是我自己父母爱情:江卫民的躺平生活逗比仙警与冷硬罪犯游请神临花语剑心重生后,成了清冷首辅前夫白月光我家顾总是个炫妻狂魔穿越成伯爵小姐我的爸爸是最终BOSS我和死对头在语音厅硬碰硬江少的心尖宠:又乖又野【原神】我在时空中寻找爱的血肉
藏书吧搜藏榜:野玫瑰欲又撩,太子爷失控诱捕我爹哪去了菟丝绕红缨玄学直播捉鬼忙,看看今晚谁塌房两只虫崽在垃圾星的日常生活乖乖的,不许逃没错,我的卡牌是辛弃疾怎么了我一个小刑警,你让我当鬼差帝少动情,顾大小姐三年抱俩离婚后她空降热搜末世:探寻龙头脉无限:开局成为海虎之弟南宫轩与上官洛儿倾城之恋爷,您夫人又管不住了月华倾心遮天之阴阳道以前上班的不成功日记人在斗罗,开局觉醒时间零美女天才中医与黏人总裁综穿:捣乱从甄嬛传开始恋综爆火后,哥哥他坐不住了海贼里的龙珠模拟器平安修行记蚀骨情深,顾总他上头了四合院:精神病面前禽兽算个球斗罗:佛道双魂,我玩转诸天横空出世的娇帝君火葬场女工日记骑行异事重生端木,我不吃牛肉我,赤犬大将,开局轰杀逃兵王废物公子神豪富婆,这点小钱洒洒水啦姐弟恋:好想和你一起长大女孩子会喜欢逗比的吧?不是吗?唉!又是一天把亲爹气的直跺脚!时不时吐血的我在柯南身边怎么活锦鲤四岁半捡的妹妹超旺家七零军婚:重生后被兵哥哥盯上了如意茶馆叶罗丽之重生归来,我依旧爱你当我在火影成为空律洪荒:我袁洪一心求稳,人间清醒带着抽卡系统穿综漫完了!订婚前夜禁欲战神闯我闺房女配给大反派生孩子后,男主疯了最后的任务,许我为妻我重生成为了曙光圣者崩坏:成为梅比乌斯的妹妹明月揽星辰
藏书吧最新小说:心剑破道:独尊九天毒煞七玄医妃携系统,废柴世子宠上天冷面大佬的致命偏宠盗墓:穿越盗笔当神仙魔修兵王共闯恐游,双向救赎和亲公主靠吃瓜为生我的通透活法轨怨:打工夫妻的异地生活觉醒指南从一碗粥到一朵花成语认知词典:解锁人生底层算法我的治愈游戏成真了宝可梦:开局毒贝比成就大师遇见陈宇白蛇:小青,小白:我有玄蛇弟弟重生孤鸿子,我在峨眉练神功神探驸马从选择钟晓芹开始获得老婆的能力星雨落寒江你惹她干嘛?她敢徒手揍阴天子四合院:淮茹晓娥,我全都要!综影视:死后入编角色扮演部短篇合集系列3原来我是情劫啊求竹马们贴贴,我有皮肤饥渴症电力设计院的日常锦衣卫:从小捕快杀到锦衣卫头子穿成檀健次低谷期的路人甲乙丙穿越之女尊我左拥右抱港综:左零右火,雷公助我南波万的无限流游戏遭了!我男朋友好像是个恋爱脑!大胤夜巡司快穿:心机恶女上位实录凤栖深宫:废后归来明日方舟,全员魔法少女?!说书人还是救世主?末法贷仙三角洲求生,开局招募年轻德穆兰江山劫,揽月明绿茶病美人私底下烟酒都来啊入间同学入魔了之没有存在感就会缠娇鸾口欲期病症快穿:虐文男主拯救计划成亲后,阴湿世子日日被撩红温快穿:宿主她扮猪吃老虎我孔宣开局,炼化金翅大鹏!懂兽语,嫁绝嗣军官震惊家属院!向往:我和大蜜蜜的结婚照被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