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官“灰烬”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探针,试图穿透姜狱的防护,解析他力量的本质。那身暗灰色防护服下,是截然不同的生命形态与万年不化的警惕。
姜狱心神紧绷,但面色沉静。他并未立刻交出所有,而是先将卡兰多尔那枚记录着航行日志的、类似水晶的存储器取出,以神念托举,送至对方面前。
“这是‘逐光者’卡兰多尔的航行日志,记载了他们的发现与遭遇。”姜狱传递意念,同时刻意维持着雪漓魂火中那独特的星核波动,并将其与自身那丝“熔炼”道韵结合,形成一层模糊而高深的神秘光环。“我们无意中获得此物,并因缘际会来到此地。”
灰烬身后的一名守卫上前,手臂上的装置射出一道扫描光束,笼罩了存储器。片刻后,灰烬的意念再次响起,似乎确认了日志的真实性,但冰冷依旧:
“信息记录确认。现在,回答第二个问题:你们的力量本质。它不属于已知的任何宇宙常数框架。”
姜狱心念电转。完全隐瞒不可能,但全盘托出更是愚蠢。他选择了一个模糊但接近真相的说法:
“我们来自一个……被‘秩序’所笼罩并试图定义的世界。我们的力量,源于对那种‘秩序’的反抗与超脱。至于具体的传承,”他顿了顿,引动了体内那缕得自玄狱先辈的镇狱薪火,“与一些更古老的、同样致力于对抗终结的先行者有关。”
当那缕纯粹的、带着悲壮与守护意蕴的镇狱薪火气息流露出来时,灰烬三人的意念明显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他们似乎对这种“守护意志”有所感应。
“……检测到高契合度‘守护者’序列波动……与数据库部分残缺记录匹配……”灰烬的意念似乎在内部进行着快速交流,“……权限临时提升至‘观察者’级别。”
笼罩在姜狱身上的无形压力稍稍减弱。
“‘观察者’外来者,遵循指引。‘方舟’不欢迎意外,但记录一切变数。”灰烬转身,示意姜狱跟上,“带你去见‘记录者’。它会对你们进行评估。”
姜狱抱着雪漓,跟随三名沉默的守卫,深入这座巨大的金属废墟。
通道内部错综复杂,如同迷宫。许多区域完全黑暗,依靠守卫身上发出的微光照明。他们经过了巨大的、已经停止运转的引擎阵列,路过了布满尘埃、内部冻结着未知设备的实验室,也看到了某些舱室内,一些被封存在透明维生舱中、形态各异的星灵族遗体,如同时间胶囊,凝固着最后的绝望或平静。
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只有他们几人的脚步声(守卫的机械足音和姜狱的轻微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中回响,更添几分诡异。
最终,他们抵达了一个相对完好的区域。一扇巨大的、刻满流动数据纹路的金属大门无声滑开,露出了后面的空间。
那是一个圆形的大厅,穹顶很高,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光丝缠绕构成的复杂光脑。光脑下方,连接着无数管道,延伸至大厅四周布满孔洞的墙壁,仿佛整个大厅就是它的一部分。
一个温和但同样缺乏情感起伏的、中性的意念从光脑中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大厅:
“欢迎,持有卡兰多尔信标的观察者。我是‘方舟’残存中央智能副核,你们可以称我为‘记录者’。”
灰烬三人微微颔首,便如同雕塑般退至门口守卫,不再参与交流。
“根据日志记录及灰烬的初步扫描,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量’。”记录者的意念直接对姜狱说道,“尤其是你,你的力量体系,以及你怀中个体融合‘星核’后的灵魂状态,都指向一种……本地宇宙‘防火墙’之外的‘异常数据’。”
“防火墙?异常数据?”姜狱捕捉到这两个词。
“一个比喻。”记录者解释,“我们所知的多元宇宙,存在一些基础的、维护稳定的底层规则。你们口中的‘仙界’及其秩序,可以看作是这种底层规则在当前宇宙周期的一种……具象化表现,或者说,一种‘严格的杀毒软件’。而你们,尤其是你,像是未被认证的、甚至能改写底层代码的‘病毒’或……‘新程序’。”
这个比喻让姜狱心中剧震!仙界秩序,只是底层规则的具象化?而他们,是规则之外的变数?
“你们‘星灵联合’,又是什么?”姜狱反问。
“我们曾是‘防火墙’的维护者之一,来自上一个,或者上上个宇宙周期。”记录者的声音带着一丝古老的沧桑,“我们的使命是观察、记录,并在必要时干预,防止宇宙因过度‘混沌’或过度‘秩序’而提前陷入热寂或彻底僵化。这座‘方舟·希望之光’,便是我们最后的观测站之一。”
“然而,我们失败了。‘归墟’的膨胀超出了计算,一种我们称之为‘寂灭之潮’的周期性现象席卷了多个宇宙象限。‘熵增兽’只是其表象之一。我们失去了与主文明的连接,方舟也严重受损,仅能维持最低限度的运行。”
姜狱消化着这些惊人的信息。星灵联合是上一个周期的“管理员”,而仙界可能是当前周期的“默认程序”?而归墟和熵增兽,是连管理员都无法解决的系统性灾难?
“那‘万象母鼎’呢?”姜狱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记录者的光脑明显闪烁了一下,意念中首次带上了一丝……类似于“凝重”的情绪。
“‘原初熔炉’(万象母鼎)……它是底层规则的源头代码,是重置一切的‘按钮’,也是理论上唯一能对抗‘寂灭之潮’、重构宇宙的‘编译器’。”
“但它所在的核心区域,已被最浓郁的‘寂灭之潮’和强大的‘熵增领主’封锁。连我们全盛时期也无法靠近。卡兰多尔他们的任务,就是寻找通往‘原初熔炉’的安全路径,但显然……”
记录者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你的身上,有‘原初熔炉’的气息,虽然微弱。”记录者的意念聚焦在姜狱身上,“这就是你被认定为‘最大变数’的原因。你可能是这个周期内,唯一一个被‘原初熔炉’本身‘标记’的个体。”
姜狱默然。是因为混沌源核,还是因为“启”字令牌和玄狱先辈的传承?
“外来者,姜狱。”记录者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显然已经从卡兰多尔的日志和扫描中获取了信息,“‘方舟’无法为你提供直接帮助,但我们可以提供信息。关于‘寂灭之潮’的波动周期,关于已知‘熵增领主’的分布图,以及……一条卡兰多尔推测出的、可能未被完全封锁的、通往核心区域的‘裂隙’坐标。”
“条件是什么?”姜狱冷静地问。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两个条件。”记录者的意念毫无波澜,“第一,共享你未来关于‘原初熔炉’和‘寂灭之潮’的一切数据。第二,如果可能……在未来某个时刻,向我们的主文明发送一份包含所有记录的求救信号。”
姜狱沉吟片刻。这两个条件并不过分,尤其是第一条,本就是他要做的事情。
“我同意。”
“明智的选择。”记录者的话音刚落,一道光束便投射在姜狱面前,凝聚成一颗闪烁着微光的数据水晶。
“所需信息尽在其中。此外,检测到你怀中个体的灵魂处于深度沉眠与进化状态,她融合的‘星核’与我方舟系统部分同源。‘方舟’的‘静滞力场’可以为她提供最稳定的环境,加速其灵魂梳理与巩固,或许能缩短她苏醒的时间。”
姜狱看向怀中瑰丽的星云魂火,又看向记录者。这是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提议。
“需要多久?”
“无法确定。可能数日,可能数年。取决于她灵魂的潜力与‘星核’的融合深度。”
姜狱抚摸着雪漓魂火外围那温润的星辉,最终点了点头。将雪漓留在这个相对安全的“方舟”残骸内,接受专业养护,远比跟着他闯入更危险的归墟核心要稳妥。
他在记录者的指引下,将雪漓的魂火送入一个散发着柔和蓝光的静滞力场舱中。看着那团星云在力场中缓缓旋转,气息愈发宁静悠远,姜狱心中稍安。
转身,收起数据水晶。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没有了后顾之忧,接下来,他将独自一人,携带着文明的遗赠与先辈的薪火,去直面那宇宙的终极恐惧,寻找那重置一切的——
原初熔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