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中央,那块突然出现的黑色石碑,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望者,其上的光字在幽暗中散发着冷静而神秘的气息。
【殿脊】【星殒之盘】【所见未必为真】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钥匙,试图开启一扇通往更深层秘密的大门,却又同时挂满了警告的锁链。
姜狱伸出手指,轻轻触摸那冰凉的碑面,光字随之微微荡漾,仿佛由流动的光影构成,并非实体刻痕。“殿脊……是指这座古殿的最高处?”
雪漓仰头,望向主殿那高耸得没入上方浓稠黑暗的穹顶,月华的光芒无法穿透那深沉的幽暗:“这古殿结构诡异,内部空间似乎远比外部看起来庞大。要找到通往殿脊的路,恐怕不易。”
两人没有立刻行动。方才经历“时尘之蚀”,无论是身体还是神魂都损耗巨大,尤其是姜狱,强行分担压力,寿元折损,气息虚浮,鬓角的白发在月华下显得格外刺眼。雪漓虽未伤及根本,但记忆缺失带来的空洞感与神魂的疲惫交织,状态也远非巅峰。
他们退回主殿一处相对隐蔽的角落,背靠着一根巨大的石柱,轮流调息。
姜狱取出那卷暗金色的《时尘》卷轴,并未展开,只是握在手中,以神识小心探入。刹那间,无数关于时间流速、时空断层、命运支流的玄奥信息碎片涌入脑海,晦涩难懂,却又带着一种直指大道的诱惑。他不敢深究,只是汲取其中关于固守本心、抵御时光冲刷的些许法门,配合狱碑的镇压之力,缓缓修复着神魂的创伤,稳定着体内依旧有些紊乱的气机。
雪漓则闭目凝神,试图捕捉脑海中那片被强行剥离记忆后留下的空白,眉头紧锁,显然过程并不顺利。那盏幽灯吞噬的,似乎并非随意的一段记忆,而是某种……核心的碎片。
数个时辰后,两人状态稍复,虽未完全恢复,但已有了行动之力。
“必须去殿脊。”姜狱收起卷轴,眼神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与坚定。无论是为了探寻大劫真相,还是寻找可能的“归墟之路”,星殒之盘都是关键。
雪漓点头,目光扫过空旷的主殿:“这古殿内部自成空间,道路恐怕并非固定。我们需要找到正确的‘路径’。”
两人再次在主殿中探寻起来。这一次,他们更加仔细地观察那些支撑穹顶的巨型石柱,以及墙壁上模糊的刻痕。
果然,在一根靠近边缘、上面雕刻着诸多星辰图案的石柱底部,姜狱发现了一些异常。那里的尘埃分布似乎有些不均匀,仔细看去,石柱与地面连接处,隐约可见几道极其细微、几乎与石质纹路融为一体的划痕,指向石柱后方那片看似坚实的墙壁。
姜狱运转刚刚从《时尘》中领悟到的一丝对空间波动的感知,配合狱碑的镇压意念,集中精神“看”向那面墙壁。
在他的感知中,那面墙壁周围的空间,呈现出一种极其微弱的、水波般的扭曲。
“这里。”他低声道,示意雪漓。
雪漓会意,指尖月华凝聚,一道极其凝练的清冷光束射向那扭曲的空间节点。
“嗡——”
墙壁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涟漪,原本坚实的石壁变得模糊、透明,最终显露出后面一条向上盘旋的、由同样黑色巨石砌成的狭窄阶梯!
通道出现了!
两人毫不犹豫,一前一后踏上阶梯。
阶梯盘旋向上,仿佛没有尽头。周围的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冰冷的石头。越往上走,那种时间紊乱的感觉再次出现,并且伴随着一种空间上的错位感,有时一步踏出,仿佛跨越了数丈距离,有时又觉得在原地徘徊。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
那不是月华,也不是任何灯火的光芒,而是一种……清冷的、如同星辉般的光晕。
阶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平台。
这里,就是接引古殿的殿脊。
平台极其广阔,地面平整,由一种暗沉如玉的黑色石板铺就。而平台的中央,矗立着一个让两人呼吸都为之一窒的造物。
那是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巨大圆盘,通体由某种不知名的暗银色金属铸造而成,边缘铭刻着周天星辰、日月交替、以及无数细密到无法辨认的古老符文。圆盘并非平放,而是以一个微妙的角度倾斜着,指向铅灰色的、没有日月星辰的天空。
而在圆盘的表面,并非光滑的镜面,而是镶嵌着无数颗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星辰”!那些星辰并非宝石,它们有的在散发着微弱的光晕,有的则黯淡无光,有的甚至布满了裂痕,仿佛随时会崩碎。它们以一种玄奥无比的轨迹,在圆盘表面上极其缓慢地移动、流转着,共同构成了一幅微缩的、动态的……星图!
星殒之盘!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这巨大星盘的上方,悬浮着三样东西:
左侧,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散发着微弱琉璃光晕的碎片——与姜狱怀中的巡天镜碎片同源,但似乎更大一些!
右侧,是一截约三尺长短、通体焦黑、仿佛被雷火劈击过的断箭,箭杆上残留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而居中悬浮的,则是一滴……殷红中带着点点金芒的血液!那滴血液仿佛拥有生命般,在缓缓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整个星殒之盘上的“星辰”随之明灭,散发出一股磅礴无尽、仿佛能压塌诸天的恐怖气血威压!
这三样东西,与星盘一起,构成了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庞大的阵法或者……仪轨?
姜狱和雪漓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这星殒之盘,难道是在推演着什么?那三样悬浮之物,又是何来历?
姜狱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滴悬浮的血液,他苦海深处的狱碑虚影,此刻竟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悲鸣般的震颤!一股源自血脉本源的共鸣与悸动,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神!
这滴血……与他的镇狱魔体,同源!甚至……可能来自某位将镇狱之力修炼到极致的存在!
他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目光转向星盘本身。随着对那些缓慢移动的“星辰”轨迹的观察,以及《时尘》卷轴带来的些许时空感悟,他渐渐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星盘,似乎在模拟、推演着黑渊之外,那片广袤宇宙的运转!那些发光的“星辰”,代表着一个个生命古星或者重要界域,而那些黯淡、碎裂的,则代表着已经毁灭或陷入死寂的世界。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星盘上几颗最为璀璨、移动轨迹也最为奇特的“星辰”。
其中一颗,散发着堂皇浩大的仙灵之气,周围环绕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众星拱月……那莫非是仙界的象征?
另一颗,死寂、冰冷,呈现出一种吞噬一切的黑暗,周围的空间都仿佛在向它塌陷……那是黑渊?
还有一颗,不断在虚实之间变幻,轨迹飘忽不定,散发着一种超脱与神秘的气息……那是什么地方?
而更多的“星辰”,其运行的轨迹,似乎都在被仙界与黑渊所牵引、影响,甚至……束缚?
就在这时,星盘中央,那滴镇狱之血猛地光芒大放!
一道血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并非击向天空,而是融入了星盘上方的虚无。紧接着,整个星殒之盘上的所有“星辰”骤然加速运转!无数的光线在星盘上交织、碰撞,最终汇聚成了一幅模糊而动态的景象,投射在圆盘上方的空中——
那是一片无垠的、正在不断崩塌的宇宙背景。一道缠绕着无数秩序神链、散发着镇压万古气息的模糊身影(与那滴血同源),正在与一片无边无际、由无数扭曲阴影与混乱面孔组成的浪潮惨烈搏杀!星辰在那交锋的余波中如同烟花般湮灭。
景象的一角,可以看到那座熟悉的、已然残破的青铜神殿(接引古殿的原型?)正在缓缓沉入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归墟?)。而在神殿沉没的前一刻,一点微光(镜灵曦?)带着一块碎片(巡天镜碎片?)艰难逃出。
景象的另一角,隐约可见三道强大的气息(仙帝?)隐匿在遥远的星空深处,冷漠地“注视”着这场战斗,并未插手,他们的身影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水幕。
最终,那道镇狱身影发出一声仿佛传自万古之前的叹息,轰然自爆!磅礴的力量暂时阻遏了阴影浪潮,但也加速了青铜神殿的沉没,以及周围星域的毁灭……
景象到此,戛然而止。
星殒之盘上的“星辰”恢复了缓慢的移动,那滴镇狱之血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力量。
姜狱和雪漓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
那景象揭示的真相,太过残酷!
镇狱一脉的至强者,是为了阻遏大劫而战死?而仙界如今的统治者(那三道隐匿气息),当年竟是坐视不管的旁观者?甚至……?
黑渊,是那场终极之战的坟墓,也是青铜神殿的沉没之地?而归墟,是连青铜神殿都无法逃脱的最终归宿?
那句“所见未必为真”,是在警告他们,不要轻易相信这星盘推演出的“历史”?还是指那三道隐匿气息的立场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
无数的疑问和冰冷的真相,如同冰水浇头,让两人久久无言。
就在他们心神激荡,试图消化这惊天秘辛之时——
“嗒……嗒……嗒……”
清晰的脚步声,自身后那通往殿脊的阶梯入口处,不疾不徐地传来。
一个带着几分玩味、几分阴冷的声音,随之响起:
“很精彩的推演,不是么?可惜,只是无数种可能中的一种碎片罢了。”
姜狱和雪漓霍然转身!
只见阶梯入口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穿华贵紫袍、面容俊美却带着一丝邪异的年轻男子。他手持一柄玉骨折扇,轻轻摇动,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星殒之盘,最后落在了姜狱身上。
他的气息,与这古殿的死寂格格不入,带着一种来自“上面”的、纯粹而强大的仙灵之气,但其深处,却又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与黑渊同源的阴冷。
“自我介绍一下,”紫袍男子“啪”地一声合上折扇,微微躬身,动作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仙界,巡天司,少司命——紫胤。”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毒蛇,锁定了姜狱:
“奉仙帝法旨,特来黑渊,接引‘镇狱传人’……以及,回收巡天镜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