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边缘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卷起暗红色的沙尘，拍打在脸上，如同细碎的冰粒。站在高处俯瞰，那片所谓的“流放者聚集点”更像是一个巨大而丑陋的伤疤，勉强依附在荒凉的大地上。
没有城墙，没有规划。只有乱七八糟、用风化巨石、不知名巨兽的苍白骨骼、甚至某种韧性极强的枯黑色藤蔓胡乱搭建起来的棚屋和窝棚，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的迷宫。一些棚屋的顶端，悬挂着风干的、形态怪异的骸兽头骨，或是用暗红色矿石涂抹的、意义不明的扭曲符号，散发着野蛮与不祥的气息。
稀稀拉拉的人影在棚屋间的狭窄空隙中移动，大多身形枯槁，衣衫褴褛，眼神麻木或充满警惕。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或是与骸兽搏斗留下的，或是彼此争斗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比荒野更复杂的味道——汗臭、血腥、腐烂的食物，以及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绝望。
这就是黑渊废土中的“秩序”？姜狱微微皱眉。这里比他想象的更加原始和残酷。
“跟紧我，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要显露你有价值的东西。”雪漓低声提醒，她的气息已经平复了许多，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星髓尚未炼化。她将夜明珠收起，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件带着兜帽的灰色斗篷披上，遮住了显眼的月白衣裙和容貌。
姜狱也找了块破烂的布巾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两人收敛气息，如同两缕幽魂，悄无声息地滑下峡谷边缘的陡坡，混入了那片混乱的聚集地。
踏入其中，那种被无数道隐藏目光窥视的感觉瞬间变得清晰。贪婪、评估、恶意……如同无形的蛛网，从那些阴暗的棚屋缝隙、从路旁蜷缩的身影眼中弥漫开来。
没有人主动搭话，但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他们。
雪漓似乎对这里并不完全陌生，她带着姜狱，在迷宫般的棚屋间穿行，目标明确地朝着聚集地中心区域走去。越往里走，棚屋相对规整一些，甚至出现了一些用较大骸骨围成的“广场”，一些人在那里摆摊，进行着以物易物的交易。
这就是“骸骨集市”。
交易的物品五花八门，大多与生存和战斗相关。有经过粗糙处理的骸兽利爪、牙齿和骨甲，有从矿坑深处挖出来的、能量驳杂的碎星晶原石，有各种颜色诡异、散发着不同气味的草药和根茎，甚至还有一些残缺的、不知从哪个倒霉鬼身上扒下来的法器碎片。
交易的过程也充满了警惕与试探，往往无声地进行，用手指比划，或者用极其简短、含义模糊的黑话交流。一旦达成，双方迅速交换物品，然后立刻拉开距离，消失在人群或棚屋阴影中。
姜狱注意到，这里流通的“货币”，似乎是一种约莫指甲盖大小、质地浑浊、蕴含着微弱但相对稳定能量的暗红色晶体。
“那是‘血晶’，”雪漓察觉到他目光，低声解释，“据说是黑渊废土深处某种特殊骸兽的核心，或者是从某些能量淤积之地凝结出来的。算是这里最基础的硬通货。”
姜狱默默记下。他身上的东西，无论是星核残片、炎心草还是巡天镜碎片，都太过惹眼，绝不能暴露。
雪漓在一个售卖各种干燥怪异植物的摊位前停下，用几块之前猎杀骸兽时收集的、品质尚可的骨材，换取了少量用于处理外伤和缓解能量侵蚀的草药粉末。
就在她完成交易，准备离开时，旁边一个靠在巨型肋骨阴影下、浑身笼罩在破烂黑袍中、只露出一双浑浊眼睛的干瘦老者，突然用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开口：
“新来的？身上有……不错的‘味道’。”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雪漓和姜狱身上扫过，尤其在姜狱身上停留了一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异色。
雪漓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应，只是拉了拉兜帽，示意姜狱快走。
那老者却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别急着走……想打听消息？还是找去‘里面’的路？老骨头我这里，或许有你们想要的……”
姜狱脚步一顿，看向那老者。他能感觉到，这老者身上散发的气息并不强大，甚至有些虚弱，但那种仿佛能看透一些东西的眼神，让他心生警惕。
雪漓拉了拉他的手臂，传音道：“别信他，这种地头蛇最是危险，他们靠出卖信息和坑害新人为生。”
然而，那老者接下来的话，却让两人同时变色。
他盯着姜狱，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特别是你……小子。你身上的‘死气’很特别，和‘葬土’那边的味道……有点像。”
葬土！
姜狱瞳孔微缩。雪漓也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兜帽下的目光锐利如刀，锁定那老者。
“你知道葬土？”雪漓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老者似乎被她的杀意惊到，缩了缩脖子，但浑浊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嘿嘿……别激动，小姑娘。老骨头我在这鬼地方待得太久，见得多了，鼻子也灵光些而已。”
他搓了搓干枯的手指，意有所指：“消息嘛，自然是有价的。就看你们……付不付得起了。”
姜狱与雪漓对视一眼。这老者能点出“葬土”，不管他是真知道些什么，还是故弄玄虚，都值得冒险一试。在这信息闭塞的绝地，任何线索都至关重要。
“你想要什么？”姜狱开口，声音透过布巾，显得有些沉闷。
老者浑浊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在雪漓身上：“你身上……有‘星’的味道，虽然很淡，但很纯粹。我要三滴……不，五滴凝练的星力精华。”
雪漓眼神一冷。星力精华是她炼化星髓后才能凝聚的本源之力，极为珍贵，岂能轻易予人。
“不可能。”她断然拒绝。
老者似乎早有所料，也不坚持，转而看向姜狱，目光在他胸口停留了一瞬，那里放着巡天镜碎片：“或者……你怀里那块冰冷的‘琉璃片’，让我看看？”
姜狱心中剧震，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危险。这老者，竟然能感应到巡天镜碎片？！
气氛陡然变得剑拔弩张。
雪漓上前一步，隐隐将姜狱护在身后，周身有极其微弱的月华开始流转。姜狱体内，黑暗苦海也悄然加速，一缕黑色气流凝聚于指尖。
老者感受到两人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尤其是姜狱身上那股让他灵魂都感到战栗的冰冷死寂，干瘦的身体微微一颤，连忙摆手：“别别别……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
他讪笑两声，压低声音道：“葬土……在废土的‘脐眼’方向。一直往西，穿过‘噬魂风带’，看到三座呈‘品’字形排列的、仿佛被斩断的黑色山峰，就到了葬土的外围。不过……”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那里……是真正的死地。进去的人，很少能出来。就算出来……也大多疯了。”
说完，他不再看两人，蜷缩回巨型肋骨的阴影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姜狱和雪漓沉默片刻，消化着这简短却沉重的信息。
脐眼方向，噬魂风带，三座断峰……
“走。”雪漓低声道，不再停留，转身迅速离开。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在棚屋拐角后不久，那蜷缩在阴影中的老者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哪还有半分恐惧，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观察猎物般的算计。他伸出干枯的舌头，舔了舔开裂的嘴唇，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镇狱的气息……还有巡天镜的碎片……嘿嘿……黑渊，要起风了……”
他身影一晃，如同融入了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骸骨集市错综复杂的巷道深处。
而此刻，已经远离集市中心、找了一处相对偏僻的废弃骨屋暂时栖身的姜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更危险的存在盯上。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角落里，手中握着那块冰凉的巡天镜碎片，回想起老者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以及脑海中那些关于阴影巨手、镜灵陨落的记忆碎片，心中的紧迫感愈发强烈。
黑渊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株散发着炽热能量的炎心草上。
或许，是时候尝试冲击……道宫秘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