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带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慵懒地泼洒进别墅。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明暗暗的几何图形,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舞动。庭院里,那棵经历了无数岁月的老梨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枝叶,投下斑驳晃动的影子;角落的灵泉依旧叮咚作响,声音清越,与远处隐约的虫鸣交织成一首宁静的夏日催眠曲。
小白正独自坐在梨树下的青玉蒲团上,闭目凝神,进行着每日雷打不动的必修功课。阳光仿佛格外偏爱她,温柔地描摹着她清丽绝伦的侧脸轮廓,挺翘的鼻梁,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排小小的、扇形的阴影,随着她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她周身萦绕着月华般清冷而纯净的灵力,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圣洁感,随着她悠长平稳的呼吸缓缓流淌、循环,与整个庭院蓬勃的生机隐隐共鸣,达成了一种玄妙的和谐。她的气息内敛而绵长,显然修为已至化境,灵力运转圆融无碍,臻至完美。
小玄刚在厨房忙碌完,清洗并切好了一盘灵气氤氲、色泽诱人的仙果,正准备给修炼中的姐姐送去。他端着晶莹的玉盘,脚步轻快地走到连接庭院的廊下,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小白那沉静如月下幽莲的身影上时,脚步却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不仅仅是用眼睛看,更是透过那日益清晰、几乎成为本能的血脉连接去感知。他能清晰地“听”到小白平和无波的心绪,如同无风的湖面;甚至能更细微地捕捉到她体内那浩瀚灵力流淌的轨迹——时而如地下奔涌的炽热岩浆,磅礴而稳定,蕴藏着毁灭性的力量;时而又如九天垂落的月华清辉,清冷而绵长,带着滋养万物的温柔。强大,毋庸置疑。姐姐的实力,放眼如今的三界,也绝对是屹立在顶峰的那一小撮存在之一,足以令绝大多数仙神妖魔望而生畏。
可是,看着姐姐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白皙肌肤,感受着她灵力运转时那完美中似乎……似乎再无寸进的圆融,一个念头,如同深海中悄然浮起的气泡,不受控制地从小玄心底最深处咕嘟咕嘟冒了出来,带着诱惑的微光:
“姐姐的实力已是顶尖……但,大道无穷,若能再进一步呢?哪怕只是向前细微的一丝,触摸到更高的壁垒……我们是血脉神魂都紧密相连的姐弟,这份连接亘古罕见,如此深邃……我的力量,远比现在展现的更强……能否借由这份连接,像是溪流汇入江河,渡给她一些?哪怕只能让她的灵力本源更精纯一分,让她未来可能面对的无形风险减少微不足道的一厘,也是好的……至少,是我能为她做的……”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便带着一种罂粟般诱人的魔力,迅速在他肥沃的心田中扎根、疯狂蔓延。他比谁都清楚妖丹对于妖修意味着什么——那是性命交修的根本,是道基所在,是神魂与力量的凝结核心,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差池,轻则修为大跌,重则丹裂道损,甚至形神俱灭,万劫不复!理智在疯狂地拉响尖锐的警报,用最严厉的声音警告他这其中蕴含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巨大风险。
但另一种更强烈、更原始的情感,那股源自灵魂深处、守护了千年、早已刻入骨髓、融入血脉的保护欲和分享欲,却如同积蓄了万年的汹涌潮水,瞬间冲垮了理智那看似坚固的堤坝。他想起了小白指尖那细微的、与他记忆中不同的粗糙感;想起了她在他重伤沉睡、化作毫无自保之力婴孩的那些漫长岁月里,独自一人撑起一切,面对可能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与艰辛;想起了她清冷外表下那颗其实比谁都柔软、比谁都坚韧的心……“只是最初步的尝试一下,不涉及核心,仅仅在妖丹最表层,铭刻一个最微小、最基础、几乎无害的引导符文,像蜻蜓点水一样……我小心一些,控制好力度和范围,以我对力量的掌控精度,应当……无妨吧?”他如此这般地自我说服着,自我欺骗着,那颗想要为姐姐们付出、想要她们更好、更安全、更无忧无虑的心,炽热得如同地心熔岩,烫得他几乎忽略了所有潜在的危险信号,只剩下那“万一成功”的微弱曙光。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盛满仙果的玉盘轻轻放在廊下的矮几上,目光再次扫过庭院,确认小白依旧深深沉浸在修炼的玄妙境界中,周身灵力波动平稳;又侧耳倾听,屋内静悄悄的,小青似乎还在享受着她的回笼觉,呼吸绵长安稳。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点犹豫和不安都压入肺腑深处,身形一晃,没有带起丝毫风声,如同真正的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别墅一间平时主要用于堆放些不常用杂物、极少有人踏足的僻静偏房。
为了以防万一,或者说更多是求个心理上的安慰,他还是随手布下了一层简单的、用以隔绝气息和声音外泄的阵法——这阵法对他如今的修为而言,简直形同虚设,脆弱得可怜,他甚至没有耗费多少心神去加固它。
偏房内光线微暗,因为窗帘半掩,只有几缕顽强的阳光从缝隙中挤入,形成几道明亮的光柱,无数细微的尘埃在其中不知疲倦地飞舞、旋转,如同迷你的星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陈旧物品和木头混合的气息。小玄在房间中央的空旷处盘膝坐下,再次深呼吸,试图平复那有些失控、加速跳动的心脏。他闭上双眼,将外界的一切干扰排除,意念彻底沉入那浩瀚无边的丹田气海。
随着他心念引动,一道温润内敛、却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浩瀚气息的墨色光华,自他丹田处缓缓浮现。那光芒并不刺眼夺目,反而有种深渊般的吸引力,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紧接着,一枚约莫龙眼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一种深邃玄奥、仿佛蕴藏着宇宙星空的漆黑色的妖丹,如同拥有独立生命和意识般,在他身前尺许处的虚空中静静悬浮起来。妖丹表面,并非光滑如镜,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密繁复、天然生成、仿佛大道铭文般的纹路,这些纹路在缓缓流转、明灭,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天地至理和力量奥秘。它仅仅是存在于那里,周围的空间便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扭曲和塌陷感,偏房内的空气瞬间变得凝重如铅,连那些飞舞的尘埃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小玄睁开那双独特的金色眼眸,目光复杂地凝视着自己的妖丹。一丝犹豫,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眼底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但很快,这涟漪就被更强大的、一种被“可能性”和“付出”驱动着的、近乎固执的决绝所取代、所覆盖。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初次触碰世间最脆弱、最易碎的琉璃艺术品,分出了一缕比最纤细的发丝还要细微的神识,将其凝聚成一道无形无质、却又无比凝练的触手,带着十二万分的谨慎,缓缓地、缓缓地,朝着那枚悬浮着的、承载着他毕生修为根本和性命根源的妖丹表面探去。他的目标非常明确且微小——仅仅是在那天然道纹的某个不起眼的间隙之处,铭刻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功能极其单一、仅仅是为了尝试引导一丝最温和力量波动的辅助性符文。他甚至已经预先计算好了所有可能的力量反噬路径,自信能够控制。
神识触手距离妖丹表面越来越近,几乎已经能“感觉”到那上面传来的、与自己同源却又更加浩瀚、更加本源、更加狂暴的力量波动,如同在靠近一片力量的海洋。小玄的全部心神都提到了嗓子眼,如同拉满的弓弦,全部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这细微到极致的操作上,外界的一切仿佛都已远去。
然而,就在那缕纤细的神识即将真正触及妖丹本体、那冰凉的表面仿佛已经传来反馈的前一个刹那——
“小玄!你敢!”
“住手!”
两声又惊又怒,带着前所未有恐慌、甚至因为极度惊惧而微微破音的娇叱,如同九天神雷混合着北极万载不化的冰风,毫无预兆地、蛮横地在他识海最深处和偏房这狭小的空间中同时炸响!那声音里的焦灼、厉色与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是他跨越了千年漫长生命中都极少、甚至可以说从未从两位姐姐那里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过的!
“咔嚓——哐啷!”
他布下的那层本就简陋不堪的隔绝阵法,连零点一瞬的延迟都没能造成,如同被无形巨锤狠狠击中的脆弱琉璃,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瞬间便支离破碎,炸裂成最基础的灵气粒子,消散得无影无踪!
紧随其后的,是两道几乎要撕裂空气、刺破耳膜的尖啸声!两道带着他无比熟悉的、独属于小白那清冷淡雅和小青那炽烈明媚的香风的身影,以超越思维反应、近乎扭曲空间的速度,如同两道被激怒的闪电,裹挟着小型的气浪和因高速移动而激荡起的漫天飞扬尘埃,悍然、决绝地出现在他面前!她们的出现是如此突兀,以至于偏房内那凝重的空气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小青一脸煞气,平日里总是含着灵动狡黠笑意、甚至带着几分慵懒媚意的赤瞳,此刻燃烧着足以焚尽八荒、熔炼星辰的熊熊怒火!那张娇艳俏丽、足以倾覆众生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千年不化的寒霜,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剑。她手中,赫然紧握着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老旧,但通体闪烁着冰冷金属寒光和隐隐符文禁制光芒的精钢戒尺!——小玄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这玩意儿他太熟悉了!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在人间界漂泊、尚且弱小懵懂之时,他刚化形不久,性子还野得很,有一次不知天高地厚偷喝了某个土地佬儿珍藏的百年老酒,醉得不省人事、险些现出原形惹出大祸后,小白不知从哪个世俗学堂弄来“教育”他的“家法”!他明明记得早就被自己偷偷扔掉,此刻竟不知被暴怒的小青从哪个被遗忘的角落瞬间翻出,而且显然被灌注了精纯的灵力,尺身流光闪烁,散发出冰冷刺骨的杀气,显得危险而骇人!
而更让小玄头皮发麻、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紧张产生了幻觉的是小白!素来清冷从容、喜怒不形于色、仿佛天塌下来也能保持淡然的姐姐,此刻那张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脸上,亦是布满了比北极玄冰还要寒冷千倍的森然寒意!那双淡蓝色的、平日如同静谧湖泊、蕴藏着无限温柔的眼眸,此刻不再是平静与宁和,而是混合着极致后怕、钻心疼痛与极度不赞同的严厉风暴在疯狂席卷!她手中拿着的……小玄几乎要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是被打傻了(虽然还没开始)……竟然是他平日里煎炒烹炸最顺手、由北海万年玄铁混合了九天星辰砂精心打造的那只……平底锅?!锅底甚至还隐约残留着一丝刚才为早餐煎制灵禽蛋时留下的、极其细微的油烟气息!显然是从厨房直接拎过来的,连最基本的清洗都还没来得及做!
这极具视觉冲击力、充满了生活荒诞感与某种诡异协调性的“兵器”组合,让大脑几乎瞬间宕机、思维陷入一片空白的小玄,一时间完全忘了反应,忘了解释,忘了所有,只是呆呆地、近乎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两尊杀气腾腾、如同被触犯了最核心逆鳞、展现出护崽母兽最狰狞一面的姐姐,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下意识地喃喃道,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弱:“姐姐?二姐?你们……这是……”
“我们什么我们!”小青根本不给他任何组织语言、理清思路的机会,仿佛多听他说一个字都会引爆更大的怒火。她一步踏前,快如闪电,身形几乎拉出一道残影,那闪烁着冰冷寒光和危险灵力的戒尺,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毫不留情、精准无比、力道十足地“啪!!”一下重重抽在他刚抬起、试图做出解释或格挡动作的左臂上!
清脆、响亮、甚至在这狭小空间内带起了回音的一声爆鸣,在偏房中炸开!
“呃啊!”小玄猝不及防,那戒尺上附着的不仅仅是物理的力量,更有一股穿透性极强的、带着灼热痛感的灵力,瞬间破开他强横肉身的自然防御,直接作用在血肉和神经上!饶是他历经千锤百炼,也疼得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手臂上立刻浮现出一道又红又肿、边缘清晰、如同烙印般的尺痕,火辣辣的、如同被烧红的铁条烫过的疼痛感瞬间席卷了他的感官。
“小玄,你……”小白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抑制的、气极了也怕极了的颤抖,那颤抖源自灵魂深处,她扬起手中那口沉重而冰冷的玄铁平底锅,用那还沾着点点油星的锅底,直直地、几乎要戳到他鼻子般地指着他的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和绝望的边缘感,“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妖丹!那是你的妖丹!是你能随便拿出来……拿出来‘玩’的吗?!还想在上面动念头?!你……你真是……真是气死我了!!”她似乎穷尽了词汇,也无法准确表达出此刻心中那滔天的怒火与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恐慌,只能用力地挥动了一下平底锅,带起一阵恶风。
话音未落,小白的平底锅也带着一股毫不逊色的恶风,不是用相对平坦的锅面,而是用那厚实、沉重的锅边,精准狠地、毫不留情地敲在了小玄的额角上方!
“咚!!!”
一声沉闷而结实、仿佛敲在实心硬木上的巨响,回荡在房间里,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脑袋瓜子嗡嗡作响,眼前发晕。
小玄被打得脑袋猛地一偏,额角处瞬间红了一片,虽然没有立刻鼓起大包,但那沉重的冲击力和瞬间的眩晕感,都昭示着小白这一下绝对没有半分留手,是结结实实地要给他一个教训!
一时间,这间原本安静偏僻的小小偏房内,彻底被戒尺破空的“啪啪”声、平底锅敲击肉体和地板的“咚咚”声、“铿铿”声,以及两姐妹又急又怒、夹杂着浓烈到化不开的心疼和巨大后怕的训斥、责骂声所淹没、所充斥,仿佛变成了一个混乱的、充满暴力的训诫场。
“长本事了啊你!啊?!敢偷偷躲起来动妖丹了?!”小青一边骂,手中的戒尺如同疾风暴雨般落下,精准地“照顾”到他的手臂、后背、肩膀、甚至小腿肚子,“翅膀硬了是不是?!觉得我和姐姐管不了你了?!忘了自己是谁带大的了?!”
“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啊?!”小白的声音同样拔高,失去了所有平日的清冷自持,平底锅毫不示弱,锅边、锅底轮番上阵,或敲或拍,击打在他的肩膀、胳膊、后背,发出“嘭”、“铿”的闷响,“稍有不慎,灵力失控,就是丹裂道损!根基尽毁!数千年苦修付诸东流!形神俱灭都不是不可能!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进水了吗?!”
“我们缺你那点修为吗?!啊?!”小青气得眼圈都红了,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心疼,尺子抽得更狠、更急,“你是觉得我和姐姐弱到需要你用这种自残、自杀的方式来贴补了吗?!在你眼里我们就那么没用?!”
“平日里你胡闹!任性!无法无天!跟那些不长眼的仙神打架,拆了南天门,掀了凌霄殿,我们最多说你两句!可这种事是能胡来的吗?!这是能拿来试的吗?!”小白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撕裂感,完全失了平日里的优雅风度,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
“今天!今天不把你打得皮开肉绽!打得你刻骨铭心!打得你以后再也不敢起这种混账念头!我小青两个字倒过来写!以后跟你姓!”小青发着狠,赤瞳中像是要喷出火来,但奇异的是,她手上的力道却依旧精准地控制在不真正造成严重内伤、损坏根基,但足以让他皮肉受苦、疼痛钻心、记忆深刻到灵魂里的程度。
小玄彻底被打懵了。不是因为这毫不留情的混合双打带来的、遍布全身的、火辣辣的尖锐疼痛,更多的是因为两位姐姐如此激烈、如此失态、如此恐慌万分、仿佛天都要塌下来的剧烈反应!这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比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还要糟糕十倍、百倍!他试图挣扎,扭动被束缚的身体,试图解释,刚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力想要格挡或者开口,声音断断续续:“我不是…我没有玩…我只是想……想让你们……”
“想什么想!不准想!!”小青根本不听,甚至更加愤怒,仿佛“想”这个字本身就是原罪,又是一记更重、更凌厉的尺子,带着破空声,狠狠地抽在他试图格挡的手臂原处,打断了他微弱的话语,也再次打散了他刚凝聚起来的那点可怜的灵力。
“闭嘴!现在没你说话的份!你还有理了?!”小白也难得地用如此高的音量、如此凶狠冰冷、如同寒风刮过冰川的语气呵斥他,平底锅“铿”地一声重重砸在他旁边的地板上,火星四溅,坚硬的灵木地板被砸出一个小坑,碎石飞溅,以示最严厉的警告,然后下一秒,那冰冷的锅边又毫不留情地抬起来,重重敲在他的肩胛骨上,让他痛得一阵龇牙咧嘴。
这场单方面的、充满了生活气息却又杀气腾腾、如同狂风暴雨般的“痛揍”,足足持续了将近一刻钟,仿佛漫长无比。直到小玄被两位姐姐用不知从哪个储物法宝里瞬间摸出来的、闪烁着强大禁锢符文光芒、看似纤细却比龙筋还要坚韧无数倍的特制绳索,里三层外三层、毫无任何美感可言地捆得像个等待下锅的粽子般结结实实,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然后被强行、粗暴地按坐在房间里唯一一张硬木椅子上,这场突如其来、几乎要拆了偏房的家法风暴,才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此刻的小玄,模样可谓狼狈凄惨到了极点。原本束得整齐的墨色长发彻底凌乱不堪,如同被狂风蹂躏过的鸟巢,几缕被汗水彻底浸湿的碎发黏在额角、脸颊和脖颈上。衣衫不整,白色的内衫领口被扯得歪斜,露出精致的锁骨,外袍的袖子甚至被戒尺抽裂了好几道口子,露出下面红肿的皮肤。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无数道清晰的、高高肿起的紫红色尺痕和青紫色的锅印,尤其是手臂、后背和腿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全都火辣辣地、持续不断地散发着灼热的痛感。额角那个被平底锅锅边重点照顾的地方,更是红得发亮,隐隐有胀痛感传来。他微微喘着气,胸膛起伏,金色的眼眸里还残留着被打懵后的茫然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委屈,但更多的,是对姐姐们如此激烈、如此恐慌反应的极度震惊与深深的不解,如同浓雾般笼罩了他。
小白和小青则并肩站在他面前,两人的胸口都因为方才那番剧烈的运动和无边的暴怒而微微起伏,呼吸略显急促。俏脸上依旧笼罩着一层驱之不散的寒霜,眼神冰冷而锐利。她们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两件“凶器”——戒尺和平底锅,仿佛随时会再次落下。小白淡蓝色的眼眸如同万载寒冰凝结成的湖面,冰冷、死寂,却又暗流汹涌,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从外到里彻底看穿;小青的赤瞳则像两团在地狱深渊中燃烧的业火,充满了毁灭性的愤怒和不容置疑的严厉,仿佛要将他灵魂都烧灼出痕迹来。四道目光,如同四把经过了千锤百炼、饱饮神血的绝世神兵,带着无匹的锋芒与沉重的压力,将他牢牢地、动弹不得地钉在这张硬木椅子上。
偏房内,陷入了一种短暂的、死寂般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三人略显粗重、未能完全平复的呼吸声,以及小玄身上那些新鲜伤痕传来的、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灼痛感,在无声地、顽固地诉说着刚才那短短一刻钟内,所发生的、足以撼动他们千年稳固关系根基的一切。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有形的冰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