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军营的大帐里，油灯的火苗被寒风卷得忽明忽暗，映着左贤王满是戾气的脸。他已经等了三天——截杀太女府使者的细作没回来，派去兀良哈部的人也没带回复，帐外的雪粒子砸在帐篷上，“簌簌”的声响像极了催命的鼓点，搅得他心烦意乱。
“废物！都是废物！”左贤王猛地将手里的银酒碗摔在地上，碗底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帐内格外刺耳，马奶酒洒在羊毛毡毯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巴图站在一旁，垂着手不敢作声——他知道左贤王在气什么，使者没截杀成功，兀良哈部又迟迟不松口，再耗下去，大齐的援军就该到雁门关了，到时候想进攻更是难如登天。
“大王，不如……再等等？”巴图犹豫着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或许兀良哈部首领还在考虑，毕竟和大齐结盟，风险也不小。”
“等？”左贤王冷笑一声，一脚踹翻身前的矮桌，桌上的烤羊肉和酒壶滚了一地，“再等下去，我们的粮草就够撑半个月了！”他走到帐中央的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标着“白羊口”的位置——那是雁门关西侧的一道狭窄山道，只有百余步宽，两侧是陡峭的山坡，守军不过三百人，却是通往雁门关的必经之路，“白羊口守军少，地势又险，只要拿下它，我们就能顺着山道直逼雁门关下，到时候就算兀良哈部不帮忙，我们也能一战！”
巴图看着地图上的白羊口，眉头皱了皱：“可白羊口是雁门关的屏障，苏知衍会不会在那里设伏？”
“设伏？”左贤王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那姓苏的主力都在雁门关，哪有功夫管白羊口？我们趁着夜色出发，天亮前就能到，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他不再犹豫，对着帐外大喊：“传我命令！五千骑兵，半个时辰后集合，带足弯刀和弓箭，轻装出发，目标白羊口！”
帐外的士兵轰然应诺，很快，军营里就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北狄骑兵们翻身上马，皮甲上的铜环碰撞着发出“叮铃”的声响，却没人敢说话，连马蹄都裹上了麻布，尽量压低声音，在夜色里像一群蛰伏的野兽，朝着白羊口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此时的白羊口，早已没了往日的寂静。苏知衍站在山道旁的山坡上，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棉衣——那是祁星黎特意从京城送来的，棉絮蓬松，挡住了塞外的寒风。他手里握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是暗线半个时辰前冒雪送来的，上面用炭笔写着“左贤王今夜带五千骑兵袭白羊口”，字迹潦草，却透着十足的紧急。
“苏少郎，滚石都堆好了！”一个士兵快步跑过来，脸上沾着泥土和雪水，语气里带着几分急促，“山道两侧的山坡上，堆了足足两千块巨石，最小的也有半人高，只要您一声令下，就能推下去！”
苏知衍点点头，跟着士兵往山道上走。路面上，十几个士兵正弯腰挖陷阱，铁铲刨开冻土的声音“咚咚”作响，陷阱有一人深，底部插满了削尖的硬木——都是从附近的树林里砍来的，木尖还裹着一层冰，泛着冷光。挖好后，士兵们在陷阱上铺上干草，又撒了些浮土，远远看去，和正常的路面没什么两样，连脚印都模仿着过往商队的痕迹，做得天衣无缝。
“弓箭队准备得怎么样了？”苏知衍问。
“三百弓箭手都在山顶的隐蔽处藏好了，每人带了五十支箭，箭尖都淬了防冻的油脂，保证能射得远！”另一个将领上前回话，手里还拿着一张弓，拉了拉弓弦，“您放心，准头没问题！”
苏知衍走到山道入口，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天色——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寒风卷着雪粒子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疼，可士兵们却没一个叫苦的，有的靠在滚石旁取暖，有的检查着弓箭，眼神里满是坚定。他拍了拍身边士兵的肩膀：“兄弟们，守住白羊口，就是守住雁门关，守住大启的边境！等打赢了，我请大家喝京城的好酒！”
士兵们轰然应和，声音在山谷里回荡，驱散了夜色的寒意。
天刚蒙蒙亮，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声——左贤王的骑兵到了。为首的将领是左贤王的侄子巴图鲁，他勒住马，眯着眼睛打量着白羊口的山道：路面空旷，两侧的山坡上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寒风卷着干草在路面上滚动。
“苏少郎，真没人守！”一个小兵凑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苏知衍果然把主力都放在雁门关了！”
巴图鲁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传令下去，全军冲锋！拿下白羊口，到雁门关下再好好休整！”他率先催马冲了出去，身后的北狄骑兵们紧随其后，马蹄声“嗒嗒”地响着，在山道里回荡，卷起阵阵尘土。
可就在他们冲到山道中间时，山顶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放滚石！”
话音刚落，两侧山坡上就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两千多块巨石从山坡上滚落，带着呼啸的风声，像一座座小山似的砸向山道。最前面的几个北狄骑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巨石砸中，连人带马摔在地上，马的惨叫声和人的哀嚎声瞬间响彻山谷。后面的骑兵想掉头，可山道狭窄，人挤人、马挤马，根本转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巨石砸下来，不少人被撞得骨断筋折，鲜血染红了路面的冻土。
“怎么回事？！”左贤王在队伍中间，看到前面的混乱，气得大喊，“冲过去！给我冲过去！”
巴图鲁也红了眼，挥舞着弯刀砍断挡路的树枝，逼着士兵们往前冲。好不容易绕过堆在山道中间的巨石，刚要继续前进，突然“扑通”几声——十几个骑兵连人带马掉进了陷阱里，硬木尖刺瞬间扎穿了马的肚子，也扎进了士兵的腿里，鲜血顺着陷阱边缘往下流，染红了铺在上面的干草。
“有陷阱！”巴图鲁大喊，可已经晚了——后面的骑兵收不住脚，又有不少人掉进陷阱，惨叫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山顶的苏知衍再次下令：“放箭！”
三百支弓箭同时射出，箭矢像雨点似的落下，带着凌厉的风声，精准地射向北狄骑兵。有的士兵被射中咽喉，当场毙命；有的被射中肩膀，手里的弯刀“哐当”落地；还有的想躲在马后面，却被箭矢穿透马身，连人带马一起倒下。北狄骑兵们彻底慌了，有的扔下兵器想逃，有的抱着受伤的同伴哭嚎，整个山道乱成了一锅粥。
左贤王看着眼前的惨状，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五千骑兵，才半个时辰，就死伤了一千多，剩下的人也没了斗志，再打下去，只会全军覆没。他咬着牙，声音里满是不甘：“撤！快撤！”
巴图鲁如蒙大赦，立刻带着剩下的骑兵往回跑，一路上丢盔弃甲，连受伤的同伴都顾不上带，只恨马跑得太慢。苏知衍站在山顶，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却没下令追击——他知道，左贤王可能还有后援，穷寇莫追，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苏少郎，抓了十几个俘虏，都是北狄的小兵！”士兵们押着十几个瑟瑟发抖的北狄兵走过来，这些小兵有的腿受了伤，有的冻得脸色发白，连头都不敢抬。
苏知衍看着他们，眼神冷厉：“带他们去左贤王的军营外，给我传话——‘今日饶你们一命，再敢来犯白羊口，下次送来的就不是俘虏，是你们的首级！’”
士兵们立刻押着俘虏出发。左贤王回到军营，刚坐下喝了口热酒，就听到帐外传来小兵的哭喊：“大王！大齐的人把俘虏送回来了，还说……还说再敢来犯，就送我们的首级！”
左贤王猛地站起来，一把掀翻桌上的酒壶，气得一拳砸在毡毯上，指节都砸得发红：“苏知衍！我跟你没完！”
巴图站在一旁，看着他暴怒的样子，小声劝：“大王，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白羊口有埋伏，我们打不过，不如先守住军营，等兀良哈部的消息再说。要是再贸然进攻，只会损失更大。”
左贤王喘着粗气，看着帐外飘着的雪粒子，心里满是憋屈——他知道巴图说的是对的，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最终，他只能咬着牙下令：“加强军营防守，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战！再派使者去兀良哈部，告诉巴特尔，只要他出兵，战后我分他一半的战利品！”
而白羊口的军帐里，苏知衍正借着油灯的光写急报。他的字迹遒劲有力，一笔一划地写着白羊口的战况：“今日左贤王带五千骑兵袭白羊口，臣设滚石、陷阱、弓箭伏之，毙敌千余，俘十余，敌狼狈撤军……”写到一半，他想起士兵们穿着棉衣作战的样子，特意加了一句：“殿下送来的棉衣甚佳，士兵们穿着御寒，士气高涨，无一人冻伤。”
写完后，他将急报折好，塞进牛皮纸里，用火漆封好，交给信使：“快马送往京城太女府，务必亲手交给殿下！”
信使接过急报，翻身上马，马蹄声在晨光里渐渐远去。苏知衍站在帐外，看着远处的雁门关，心里清楚——这场仗，只是开始，接下来，还有更硬的骨头要啃。但只要守住白羊口，守住雁门关，大启的边境，就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