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设计院的灯光已经亮起。主设人李工的工位上,那把专属的业主监督椅空着——这是三个月来难得的宁静。然而不过一刻钟,穿着条纹polo衫的赵主任便端着枸杞保温杯推门而入,自然地落座在那把椅子上,开始了第94天的坐班监督。
李工啊,35kV区试桩图今天能给我吧?赵主任吹开杯口的枸杞,施工队都在工地扎营三天了。
李工扶了扶眼镜,目光仍锁定在屏幕上错综复杂的电缆沟布置图。这是某重要能源枢纽的500kV变电站项目,原本顺利的设计进程,在赵主任驻场后变成了慢放镜头。
赵主任,按照正常流程,电气提资后土建才能出试桩图。李工调出早已完成的电子提资单,其实两周前我们就完成首次提资了。
赵主任的保温杯重重顿在桌上:但你们得理解,现场等不起啊!
事情的变化始于那个看似寻常的周二。赵主任突然接到上级电话,要求将电容器设备从原定的A厂家更换为b厂家。消息传来时,李工刚完成继电保护室的最后校验。
参数全部要重来。李工团队里的年轻工程师小张几乎哭出来,电容器组基础间距、通风要求全变了。
赵主任挥挥手:改个型号而已,把图纸上的名字换换。
他不知道,仅仅是电容器组基础的重新计算,就让电气组加了三个通宵。当李工顶着黑眼圈提交第二次提资文件时,赵主任却轻描淡写地说:辛苦了,不过b厂家那边说参数可能需要微调。
这个在三天后变成了惊雷。b厂家的业务员发来更正邮件——先前提供的电容器组尺寸竟是旧版参数。
长了20厘米?李工看着邮件,手指微微发抖。这20厘米意味着已经完成的配电装置楼平面布置必须推倒重来,更不用说与之关联的防火墙、检修通道。
赵主任第一次露出窘态:这个...厂家太不负责了!
返工的那个周末,设计院空调系统关闭,35度的室温里,电气组的打印机不停吐出作废的图纸。小张中暑呕吐后仍不肯下班,趴在桌上画电容器基础接地图。
李工,其实...赵主任某天突然开口,我这么盯着,是因为上次项目出了大纰漏。
原来半年前,赵主任负责的另一个变电站因设计院与业主沟通不畅,导致设备就位后发现基础偏移,损失近千万。他被降级处分,这个项目是他最后的机会。
第三次提资前夜,李工发现赵主任在楼梯间反复核对厂家传来的参数表,老花镜滑到鼻尖。
李工,他抬头时眼里有血丝,这次我交叉核对了三遍。
最终评审会上,当土建专业负责人竖起大拇指时,赵主任突然趴在桌上——这个五十岁的男人肩膀在微微抖动。
如今项目已进入施工阶段,那把业主监督椅还留在李工工位旁,偶尔被用来堆放图纸。有时加班到深夜,李工会想起那段被紧盯的日子,想起那些在图纸间流淌的焦虑、坚持与最终的理解。
就在昨天,赵主任寄来一箱芒果,附言卡上写着:新项目又开始了,这次我学会了等你们提资。
李工笑笑,在即将开始的新项目文件夹里,主动设置了每周一次的业主沟通会。他明白,在电网建设的漫长链条上,每个人都是拧紧螺栓的手,有的急躁,有的沉稳,但最终都要共同承受那份照亮万家灯火的重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