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报应…”吴天宝失魂落魄地呢喃着,眼神涣散,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着,仿佛被林峰最后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抽走了所有力气。
那件血衣,那块染血的私密丝帕,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压垮了他所有的狡辩和嚣张。
公堂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吴天宝身上,等待着他最后的崩溃。
就在这时——
“威——武——!”
水火棍顿地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肃穆,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审判铺路。
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陈志文亲自的引领下,颤抖着、却又无比坚定地走进了公堂。
他穿着一件打满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的旧衣服,小脸因为紧张而绷得紧紧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但在那恐惧深处,却燃烧着一簇名为“公道”的火焰。
正是目睹了整个杀人过程的目击者——小乞丐,狗娃,
“堂下何人?”周正安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草…草民狗娃…”狗娃的声音很小,带着童音,但在寂静的公堂上却异常清晰。
他学着大人的样子,笨拙地跪下磕头。
“狗娃,”
陈志文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力量,他站在狗娃身边,如同一座可以依靠的山,“抬起头来,看看公堂之上。把你那天在街角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诉县令大人,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不要怕,有大人为你做主。”
狗娃鼓起勇气,抬起头。
他的目光首先看到了堂上脸色惨白的周正安,然后是旁边那个穿着华丽、却如同丧家之犬般失魂落魄的吴天宝。
当他的目光触及吴天宝腰间那柄装饰精美的“秋水”宝刀时,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恐惧和愤怒。
“是他!”狗娃猛地抬起脏兮兮的小手,用尽全身力气指向吴天宝,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就是他!那天在街上!他骑着大马!跑得好快!撞翻了老李爷爷的摊子!苹果梨子滚了一地!老李爷爷摔倒了爬起来跟他讲理,他好凶!骂老李爷爷是老狗挡路然后他就拔出了那把刀。”
狗娃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但手指却如同铁铸般,死死地指着吴天宝,一字一句,清晰地复述着那血腥的一幕:
“那把刀亮闪闪的,刀把上还镶着绿石头。就是他腰上这把。”狗娃的目光死死锁定“秋水”的刀柄,“他骂着就一刀捅进了老李爷爷的胸口。噗嗤一声,好响,血一下子就喷出来了,喷得好高,喷到他的衣服上还有马身上老李爷爷眼睛瞪得好大就倒下了…不动了…”
整个公堂,只剩下狗娃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的指证声。
他描述的每一个细节——纵马、撞摊、辱骂、拔刀、刺入位置、喷血高度、死者最后的眼神都与现场痕迹、血衣形态、以及林峰之前的推断严丝合缝。
尤其是那把“亮闪闪、刀把镶绿石头”的秋水宝刀,更是铁证。
“你…你个小杂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吴天宝被狗娃的指证彻底刺激得癫狂起来,他如同疯狗般红着眼睛,张牙舞爪地就要扑向狗娃。
“放肆!”陈志文怒喝一声,挡在狗娃身前。
旁边的衙役也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死死按住状若疯魔的吴天宝。
“按住他!”周正安又惊又怒,猛地一拍惊堂木。
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大人!他撒谎!这小乞丐是林峰找来污蔑我的。我根本不认识他,他说的都是假的。”吴天宝被衙役死死按住,挣扎咆哮,如同落入陷阱的野兽。
“假的?”林峰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带着最终审判的冷酷,“那他呢?!”
林峰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猛地射向公堂侧门。
所有人的目光随之望去。
侧门口,两个捕快押着一个被黑布罩头、浑身瘫软的人影走了出来。
当黑布被猛地扯下,露出吴福那张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时——
“吴福?”吴天宝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所有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最信任的贴身小厮,此刻如同死狗般被拖上公堂。
“少…少爷…”吴福看到吴天宝那要吃人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瘫跪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吴福!”林峰的声音如同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抬起头!看着你家少爷。看着堂上青天。把你昨晚交代的,关于你家少爷吴天宝当街杀害老李头,以及你家老爷吴良如何指使你处理血衣、掩盖罪行的经过,当着县令大人和全城父老的面,再说一遍。若有半句虚言,国法难容!”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倾轧下来。
公堂的肃穆,县令的惊惶,少爷的怨毒,林峰那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还有堂外无数双愤怒的眼睛。吴福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我说…我说…”吴福涕泪横流,声音嘶哑绝望,“是…是少爷…那天在街上他嫌老李头挡路骂了老李头,老李头回嘴,少爷就拔刀捅了老李头,血喷了少爷一身,是我扶着吓傻了的少爷回府的,老爷知道后骂了少爷,然后…然后让我立刻把少爷的血衣处理掉不能留痕迹,我…我烧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塞进了别院假山后的狗洞里。老爷…老爷还给了老李头家一点银子逼他们闭嘴说是流寇杀人。”
吴福的供述,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吴天宝的罪行,连同吴良包庇的罪行,彻底钉死。
“吴福!你这背主的狗奴才!我杀了你!”吴天宝彻底疯了。
他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疯狂地挣扎着,想要扑向吴福,却被几个衙役死死按在地上。
“啊——!!!”吴天宝的挣扎变成了绝望的、歇斯底里的嚎叫。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堂上的周正安,又怨毒无比地扫过林峰、陈志文、狗娃、吴福最后,那疯狂的目光定格在虚空,仿佛看到了老李头临死前瞪着他的眼神,看到了无数冤魂向他索命。
在极度的恐惧、愤怒、绝望和逻辑绞杀带来的精神重压下,吴天宝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他如同厉鬼般嚎叫着,声音刺破了公堂的穹顶:
“是我杀的!那老狗挡路!杀便杀了!你们能奈我何?我爹是县尉,我舅舅在州府,你们这些贱民,狗官!能拿我怎么样?杀啊!有本事杀了我啊——!!!”
癫狂的嘶吼,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死寂的公堂上久久回荡。
满堂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吴天宝这疯狂的自白惊呆了。
铁证如山之后的当堂认罪。
嚣张跋扈到了极点,也愚蠢到了极点。
周正安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完了,全完了,吴天宝,吴良这次神仙也救不了了。
林峰拄着木棍,看着地上如同疯狗般嚎叫的吴天宝,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肃杀。
尘埃,终于落定。
绞索,已然收紧。
吴良的末日,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