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边高楼,窗隙后的冰冷目光缓缓收回。
沈炼负手立于暗影之中,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表情,但微微眯起的双眼,却显露出他内心的些微波澜
他手中并未拿着任何东西,方才只是凭借超人的目力远观。
“避其锋芒,攻其必救。切入近身,破坏重心,一击制敌…有点意思。”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几乎微不可闻,“这路子,不像江湖把式,更非军中之技,倒像是…专为杀人的术。”
作为执掌一方的锦衣卫百户,沈炼的见识远超常人。
他自身便是高手,自然能看出林峰那看似简单利落的动作背后,所蕴含的精准、高效与冷酷。
那绝不是一个普通县衙捕快该有的身手,甚至不像一般江湖客的路数。
他踱回书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关于林峰的卷宗再次在他脑中闪过:青萍县捕快,父母早亡,嗜赌,月前大病后幡然醒悟,继而独力擒杀黑煞,协助扳倒县尉吴良,陈志文的荐书言辞恳切,甚至不惜作保。
“大病之后,判若两人…”
沈炼敲击桌面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是顿悟?还是…另有机遇?或者,根本就是换了个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又被压下。
世间奇人异事甚多,或许真有浪子回头、脱胎换骨之事。
重要的是,此人现在在他的麾下,而且展现出了值得关注的价值。
“吴德…郑彪…”沈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他对所内这些派系倾轧、勋贵子弟的纨绔作风心知肚明,平日里只要不闹得太过分,不影响公务,他也懒得去管。
水至清则无鱼,某种程度上,下属间的相互制衡更便于他的掌控。
但这次,吴德和郑彪似乎踢到了铁板。
这个林峰,显然不是个能随意揉捏的主。他的隐忍,恐怕并非怯懦,而是等待时机的蛰伏。
“也好。”沈炼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这潭死水,是该有点波澜了。倒要看看,你这把刀,究竟有多锋利,又能为我所用几分。”
他并不在意下属有野心,甚至鼓励竞争。
只要有能力,能办事,守规矩,他不介意给机会。
怕的是没能力还瞎折腾,或者有能力却无法掌控。
林峰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池塘的石子,不仅激起了底层的涟漪,也引起了最高处猎食者的注意。
只是这种注意,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沈炼沉吟片刻,扬声唤道:“来人。”
一名心腹校尉应声而入,躬身待命。
“让案牍库的老钱,把近三个月云州府周边所有上报的异常案卷,包括悬案、疑案,整理一份概要,明日午前送过来。”沈炼吩咐道,语气平淡。
“是!”校尉虽不明所以,但毫不犹豫地领命而去。
沈炼重新拿起一份公文,目光却并未落在上面。
他需要更多的试金石,来检验这把新入手的刀,也顺便敲打一下某些不安分的人。
……
校场风波之后,林峰的日子似乎好过了一些。明面上的刁难明显减少,那些底层力士见到他,虽不至于巴结,但眼神中的轻蔑少了,多了几分敬畏和好奇。
甚至偶尔还会有胆大的,凑过来请教一两手擒拿格斗的技巧,林峰也不藏私,点到为止地指点一二,更赢得了一些好感。
王铁柱几乎成了他的跟班,整日“林兄弟”长、“林兄弟”短,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林峰并未因此飘飘然。
他深知,吴德和郑彪绝不会善罢甘休,暂时的平静只意味着下一次风暴可能在酝酿更阴毒的手段。
他更需要抓紧时间恢复和提升。
他找到了后厨的刘老头,用省下的微薄月钱,换来了那小半坛味道刺鼻、据说能舒筋活骨的药酒。
每晚擦拭身体,配合内息调养,确实感觉恢复的速度加快了几分,受损的经脉隐隐发热,似乎有弥合强化的趋势。
巡街时,他更加留意云州府的方方面面,特别是漕运、盐务以及各大商行的动静。
这些往往是案件和经济纠纷的高发区域。
这日巡街至西城码头区,只见漕船云集,脚夫如蚁,一派繁忙景象。
但林峰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几家大型漕运货栈的管事似乎面色凝重,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看到锦衣卫过来,又立刻散开,装作无事发生。
林峰记下了这几家货栈的名字。
晚上回到档案库(整理完后,他申请了一把钥匙,偶尔会来这里静心思考),他翻找出之前标记的关于数年前漕运失踪案的卷宗,再次仔细阅读。虽然关键部分被刻意破坏,但结合今日所见那几家货栈的异常,他总觉得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关联。
正当他沉浸于卷宗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林峰迅速将卷宗归位,拿起抹布假装擦拭书架。
来的是王铁柱,他探头进来,憨笑道:“林兄弟,果然又在这儿!吴德那厮找你呢,脸色不太好看,你小心点。”
林峰心中微动,面色平静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多谢王兄弟。”
该来的,总会来。
只是不知这次,又是何种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