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前辈请等一下!”
回凌波仙宫的途中,姜昭被叫住了。
该说是惊讶呢,还是意料之中呢?
她平静回头,谢迎追了上来,在她面前行了个大礼。
“前辈,不知可否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姜昭故作惊讶,“难道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吗?”
谢迎此时的神情较之从前郑重了许多,闻言静默一瞬,才道:“前辈说……还没想好。”
“那就是不想告诉你了。”
姜昭笑得温柔优雅,礼貌且敷衍,十分官方:“怎么,难道我有什么必须对你表明身份的必要吗?”
“晚辈不敢。”
谢迎垂下眼,姿态端得恭敬又诚恳,姜昭点点头,自认这次的社交已经完成了,再次转身。
“……前辈。”
……怎么又来。
姜昭恍若未闻,加快了脚步,那人也快走几步跟在她身后三步的距离内。
“前辈,晚辈还有一事不解,可否请前辈解惑?”
“不可。”
“晚辈愿拜前辈为师。”
姜昭:???
这也是条件?
他有没有搞清楚,拜她为师,到底是谁赚了?
他想拜师她还不想收呢。
“天资愚钝,不要。”
“那晚辈可以给报酬,条件任前辈开,晚辈于卜之一道亦有些心得,可为前辈在某些方面答疑解惑。”
姜昭停下脚步,似笑非笑,“你能卜出我的命途?”
……明明一个脏字没说,但无论是表情还是问题都骂得很脏。
谢迎实话实说,“不能,但前辈也可以卜身边人的……”
姜昭有点被烦到了,但是这人毕竟是攻略对象,她有意趁这个机会勾他多说点东西,收集一手情报,于是还是停下了脚步,高贵冷艳吐出俩字。
“说吧。”
谢迎没想到对方真会为他停留,当下受宠若惊,可吞吞吐吐半天,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姜昭就了然了,他不是有问题,他是迷茫了。
他的问题不是具体的问题,是一种蝼蚁对于命运本能的茫然无措。
她从在沧溟海见他的第一面起,就猜到了他大体的来意,他是来顺应天命的。
而,见到他的第二面,则让她确定了他的目标。
——归宁。
那只命大的小海龟。
“你就那么想要那孩子的壳?”
“您看穿了啊。”
谢迎露出一个苦笑。
他此时规规矩矩地站着,看起来拘谨又老实,和此前放浪形骸的懒散模样又不一样,完全看不出当年在雨神祭上跳舞的风骚。
看着跟名伎从良了一样。
姜昭在心里辛辣点评。
她不太习惯他这副全无傲骨的样子,移开了视线,“动机那么明显,你当我是瞎了吗?”
从来看着万事不上心的浪荡子突然善心大发去给孩子们讲故事,他当他是话本里温柔善良的公子吗?
况且他看着归宁时眼神中的愧疚真的挺明显的。
姜昭都不用怎么去猜,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必然有所图谋,那孩子又一副病歪歪的样子,碰巧还是只小乌龟,这图谋简直昭然若揭。
卜修找乌龟和黄鼠狼给鸡拜年显然是一个性质的没安好心——除了馋人家身子外,还是馋人家身子。
毕竟龟甲也是占卜的重要道具。
“你这人是不是有点太坏了,那么小的孩子你都下得去手?”
姜昭鄙夷道。
谢迎并未因为她直白的冒犯而生气,他只是惆怅地抬起手,莹白细腻的指尖勾勒出了一幅瑰丽星图。
“命中注定之事,我只是在遵循我们的天命。”
又来了又来了,卜修神神叨叨那一套陈词滥调。
姜昭轻佻地挑起眉头,“你浪费我的时间,只是为了说这些没意思的话?”
“……前辈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就这么做到的啊。”
姜昭心里发笑。
她明白那小海龟本来是熬不过这一劫的,但那又如何?逆天改命本就是强者的专利。
姜昭不会说些命运握在自己手里、任何人都能逆天改命的大话。但无论如何,身为清远界最强的她和身为器灵宿主的天选之子谢迎,都是有能力改命的。
单看想不想而已。
今日之事,换了沈珩、叶孤云、墨沂、夏明澈乃至于任何器灵宿主来,甚至只是换一个热心的普通修士来,恐怕归宁都能活下去。
因为他们不知道命运,也不畏惧改变命运,修仙本是逆天行,若是没点反抗命运的决心,在修士一途是走不长远的。
但卜修不一样。
若是谢迎选了法修剑修丹修符修之类除了卜修以外的任何一条路子,恐怕他今天也不会只是在身侧旁观。
“明明只是找个熟识的医修顺嘴问一句的事儿,哪怕今天我不在这儿,你但凡有点反抗的心思,他一样不会有事。”
姜昭抬起他的下巴,看进他的眼睛,那是浓墨一样无边无际的乌黑,此刻正酝酿着一场波澜壮阔的暴雨。
她哼笑着晃了晃他的下巴。
“你在害怕什么?”
那一泓墨色缩了一缩,颤抖起来,下意识试图移开视线。
姜昭并没有顺势放过他。
她强势地俯下身去,凑近他的脸,让他避无可避,另一只手的指尖点上了他的心口。
“就这么放任,你对那孩子就没有愧疚吗?对他好能弥补得了你心中的愧疚和无力吗?”
字字戳心句句在理,谢迎抿唇,“可人本就无法改变命运……”
是吗?
那你为何还去了千里城?
姜昭的微笑带着看破一切的洞察:“你真的从未试过摆脱命运吗?”
拧巴,这人太拧巴了,一方面不信命不服输,一方面又对命运俯首称臣。
从他讲的小鲛人的故事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于所谓的命运,是既憎恨又顺从的。
怎么不是一种冷脸洗内裤。
所以他紧张归宁,又会对病重的他袖手旁观;不信她是命定之人,却又大老远跑到千里城见她一面。
谢迎被她的视线震慑,又猛然察觉此刻两人的距离和姿态有多么亲密,除了上次打量他的命定之人外,他从没和女人挨得这么近过,什么香风玉面都来不及感受,他只觉得他腿有点软。
姜昭看这人晃了晃就要往后倒,下意识伸手捞了一把,揽着他的腰——纯粹是幻境里扶寒江雪扶出条件反射了。
只是这么一揽,两人贴得更近了,姜昭正准备松手,就听旁边一声怒吼。
“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