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澄正伏在紫檀木棋盘上，指尖拨弄着黑白玉子，忽地想起什么，一骨碌直起身子。
“对了六嫂！三日后中秋宫宴，你说我穿什么好呀？”
她扯着自己身上那件天青色罗裙的裙摆，轻盈地转了个圈儿。
“这套行吗？”
沈灼欢原本拈着一块杏仁酥，闻言眸光一亮，立时搁下点心，兴致勃勃地倾身过来。
“宫宴？什么宫宴？”
梁澄眨巴着大眼睛，掩不住雀跃：“父皇刚下的旨，庆秋猎圆满，所有皇子公主都要出席呢！”
她偏头思忖，又道：“好像还要赏赐什么东西…”
陆皓凝与身侧的梁策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
秋猎结束才没几日，这论功行赏的宫宴便已紧锣密鼓地安排上了。
皇帝的动作，倒是迅疾。
“七妹穿什么都好看。”陆皓凝敛了心神，笑着捏了捏梁澄的脸蛋，“不过宫宴隆重，不如选些鲜亮的颜色？”
梁澄撅嘴，带着几分娇憨：“可我就喜欢粉色！二姐说我穿粉色像仙女！”
梁策原本慵懒地倚在织金锦缎软枕上，把玩着一枚墨玉扳指，闻言嗤笑一声，嗓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
“你二姐还夸你棋艺精湛，有国手之风呢。”
“六哥！”梁澄登时气红了脸，跺着脚，抓起手边一个引枕便朝梁策掷去，“你就会揭人短处！讨厌死了！”
梁策修长的手指随意一抬，稳稳接住飞来的引枕，转手便垫在了陆皓凝腰后，动作行云流水，体贴入微。
“王妃有伤在身，七妹悠着点，碰着了你可赔不起。”
沈灼欢倏地一拍手，声音清亮：“巧了！我新得了一匹月华锦，流光溢彩的，给七妹做衣裳正合适！凝儿肤色白，做了定然也好看！”
梁阅闻言，脸色大变，险些被口中的茶呛到，连忙放下茶盏：“欢儿！那不是你留着要做…”
沈灼欢横他一眼，柳眉微竖，眼风扫过，自带三分威势。
“七妹喜欢，凝儿穿着也美，还留着作甚？好东西，正要趁鲜亮时用。”
她说着便拉过梁澄，比划着尺寸，笑靥如花，眼底是真切的欢喜。
“七妹肤色白，配上月华锦，保管比画上仙女还仙！”
梁澄眸中光华流转，方才那点不快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她欣喜地拍手笑道：“真的？那我要在裙裾上绣上漫天星辰的！”
“星星算什么！”沈灼欢豪气干云地一挥手，“五嫂给你绣银河！从肩头披挂到裙角，那才叫气派！”
梁阅在一旁弱弱地举起手，声音越来越低：“欢儿…你上次绣的那对鸳鸯，最后绣成了胖头水鸭子…”
沈灼欢俏脸一沉，纤指闪电般揪住梁阅的耳朵，微微用力一拧。
“梁阅！你今晚睡书房！”
“哎哟！轻点轻点！欢儿饶命！”
梁阅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反抗，只得苦着脸向一旁闲适的梁策投去求救的目光。
“六弟…你倒是说句话…”
梁策事不关己地耸耸肩，顺手拈起一枚蜜枣，自然地喂到陆皓凝唇边，语气闲闲。
“五哥，自求多福。”
陆皓凝含着甜津津的蜜饯，眉眼弯弯，静静瞧着眼前这幕家常闹剧，心底泛起一丝暖意。
梁澄捂唇窃笑，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忽生一念，扯着沈灼欢的袖口道：
“五嫂！不如你教我裁衣绣花罢！我给六嫂也做一件，算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噗——”
陆皓凝刚啜入口的清茶险些呛出，忙用素帕掩了唇，强忍着笑意，肩头微颤。
“七妹的心意…六嫂心领了…只是这飞针走线的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不行不行！”梁澄已蹦跳着跑到陆皓凝榻前，拽着她的衣袖撒娇，“六嫂为我挡箭，我要报答你！”
她掰着手指，认真盘算起来：“绣个什么花样好呢…啊！就绣六哥抱着你的模样！多般配！”
“噗——”
这一次，是梁策刚啜入口中的茶水，尽数喷在了近在咫尺的梁阅脸上。
梁阅默默地抬手，抹去脸上温湿的水渍，哀怨地望向自家六弟，眼神凄楚：“六弟…”
“抱歉五哥。”梁策面上倒是一派镇定，随手递过一方云锦帕子，“实在是被七妹这番…赤诚的‘孝心’感动了，一时失态。”
陆皓凝耳根微染薄红，强作淡然道：“七妹，刺绣最是伤神费眼，你年纪尚小，不如…”
“不怕不怕！”梁澄拍着自己尚显单薄的小胸脯，一脸无畏，“我连钻狗洞都不在话下，还怕一枚小小的绣花针？”
沈灼欢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把将梁澄搂入怀中。
“好七妹！难得你有这份心！五嫂教你！保证让六弟妹穿上咱们亲手绣的衣裳，便再舍不得脱下！”
梁策挑眉，意味深长的目光在陆皓凝身上流转一遭，唇角勾起一抹坏笑。
“本王倒是很期待，看王妃穿成‘银河’的模样。”
陆皓凝暗中伸手，在他腰侧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面上却笑得温婉得体。
“五嫂和七妹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这伤未愈，怕是要辜负…”
“没关系！”梁澄豪迈地一挥手，“等你伤好了再穿！我让二姐帮我画花样，她丹青妙笔可是宫中一绝！定能把六哥抱你的样子画得惟妙惟肖！”
提到璇枢公主，陆皓凝眸光微动。
她忆起那夜在重华殿，梁宓那双仿佛能洞悉幽微的沉静眸子，以及那句没头没尾的“小心紫色”。
“二姐近来可好？”陆皓凝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梁澄正扒着沈灼欢的胳膊，兴致勃勃地辨认着丝线的颜色，闻言头也不抬。
“二姐还是老样子呀，总爱一个人待在墨韵轩看书，父皇赏赐的新玩意儿她也不爱瞧，倒是前日我去她那儿，她还问起你呢。”
“哦？”陆皓凝眉梢微扬，追问道，“二姐问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