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中央,号角长鸣,几位皇子已勒马列队。
梁弈故意策马挤到梁蘅身侧,压低了嗓音,笑意里隐着试探。
“大哥,听闻你近来与吏部几位大人走动颇勤啊?”
梁蘅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握着缰绳的手稳如磐石。
“三弟消息倒是灵通。”
“大哥别误会,”梁弈笑容不减,眼底却不见暖意,“我只是好奇,大哥怎么突然对朝政这么上心了?”
“三哥此言差矣。”梁策不知何时已策马靠近两人身侧,声音平稳,“大哥身为长子,关心朝政不是理所应当吗?”
梁弈脸色微变,侧目瞥向梁策时,眸中闪过一丝阴鸷。
“六弟什么时候也学会管闲事了?”
“不敢。”梁策微微一笑,“只是觉得三哥对大哥太过关心了些,倒显得我们其他兄弟不懂事了。”
梁阅在一旁怯生生地插话,声音带着紧张:“三哥、六弟…父皇、父皇御驾已至了…”
话音落,远处传来净鞭三响,声震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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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台中央。
皇帝身着明黄织金云龙纹便服,端坐于主位之上,不怒自威,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场下诸子。
左右两侧分别坐着雍容华贵的靖贵妃与温婉娴静的宜妃。
靖贵妃凤眸微挑,眼角余光扫过场中诸皇子;宜妃则垂眸敛目,纤手轻抚茶盏,一派恬淡从容。
七公主梁澄穿着一身活泼的蜜合色襦裙,发间簪着一朵新摘的波斯菊,正叽叽喳喳向宣妃讲述趣事。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宣布秋猎开始,鼓声雷动。
几位皇子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般策马奔向演武场,马蹄踏碎满地金黄落叶。
梁弈一马当先,故意在梁蘅马前猛地斜插而过,飞扬的马鬃几乎擦过梁蘅握缰的手背,两马险些相撞。
梁蘅猛力勒缰,胯下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他眼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怒意,却在转瞬之间强行压下,复归深沉的平静。
“大哥当心啊!”梁弈勒马回头,朗声大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上了年纪就别这般逞强了!万一摔着,父皇该心疼得紧!”
梁策策马上前,与梁蘅并辔而行:“三哥一向如此,大哥不必介怀。”
“我还不至于跟个莽夫计较。”梁蘅冷冷道。
远处,梁阅正努力催动坐骑,试图追赶几位兄弟的步伐,无奈骑术实在生疏,被远远甩在了后面,身影在扬起的尘埃中显得格外单薄。
梁蘅回首瞥了一眼,忽然勒紧缰绳,放缓了疾驰的速度。
“五弟,”他头也不回道,“跟上。”
梁阅闻言,脸上顿时绽出惊喜,忙不迭应了声“是!”,手忙脚乱地催马赶上,紧紧随在梁蘅马后。
梁策默默注视着这一幕,薄唇微微扬起。
当他策马经过看台下方时,仿佛心有灵犀般,忽然抬眸,目光精准地穿过人群,捕捉到了陆皓凝的视线。
两人隔空相望。
梁策深邃的眼眸倏然漾开温柔的笑意,对着她,极快地眨了一下眼。
“六弟妹看什么呢?这般出神。”
季漱鸢摇着一柄泥金芍药团扇,袅袅婷婷地走到陆皓凝身侧,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场下那个挺拔的身影。
“莫非是在担心六弟?听说他去年秋猎…可是连靶心都没摸着边儿呢。”她语带关切,眼底却藏着揶揄。
周围几位贵女掩嘴轻笑,目光在陆皓凝与场下的梁策之间流转。
陆皓凝却是不慌不忙,端起案几上的粉彩翠玉茶盏,纤指如玉。
她轻轻抿了一口温茶,方气定神闲道:
“三皇嫂消息灵通,说来也是,今早听闻京中几大赌坊开出的盘口,确实更看好昱王殿下拔得头筹。”
她忽然微微叹息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惋惜。
“可惜啊…今早最新的赔率传来,许是风向变了,昱王殿下的赔率,已经跌到一赔五了呢。”
季漱鸢脸上那抹精心维持的笑容骤然僵住,摇动的团扇也生生停在了半空。
她盯着陆皓凝,声音微冷:“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罢了。”
陆皓凝放下茶盏,瓷器与檀木案几相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她抬眼,迎上季漱鸢的目光,唇边绽开一抹清澈无辜的笑意,眸中却似有星子闪烁。
“对了,听说琼华宫近日换了批宫女?贵妃娘娘没告诉您原因吗?”
这番交锋被骤然响起的号角声打断,第一场骑射比试拉开序幕。
十名玄甲侍卫纵马如电,手中铜盘高举,寒光闪烁于烈日之下。
百步之外,箭矢离弦,铜盘应声落地者即为出局。
梁弈率先挽弓,三箭连珠破空,箭箭钉入铜盘中央,赢得满堂轰然喝彩。
他抱臂而立,唇畔噙着三分矜贵得意,目光却似不经意般,遥遥扫向看台某处。
季漱鸢正倚着朱漆栏杆,腕间一枚翡翠镯子通透欲滴,随其姿态盈盈晃动。
见梁弈望来,她眼波流转,似嗔似喜,隔空抛去一个摄人心魂的媚眼。
待轮到梁策上场,看台之上忽响起季漱鸢清越的嗓音。
“六弟,素闻你箭术超群,今日何不添些彩头,以增兴致?”
陆皓凝端坐一旁,羽睫低垂,悠然抿了口清茶,唇角微扬,如观池鱼入彀。
“三皇嫂想赌什么?”梁策朗声应道。
“若六弟输给我家王爷,六弟妹便将那日赏花宴赢的金钗还来。”季漱鸢眼中闪烁着胜券在握的光。
陆皓凝闻言,黛眉轻挑,语带慵懒:“彩头自然要有来有回,若我家阿策赢了呢?”
“那我这翡翠镯子就归你。”
季漱鸢褪下腕间那抹翠色,置于掌心,自信昭然。
那镯子水头极足,在日光下泛着盈盈碧光,价值不菲。
“好啊。”
陆皓凝搁下茶盏,目光投向场中正挽弓搭箭的挺拔身影,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阿策,你可听到了?三皇嫂要用翡翠镯子赌你的箭术呢。”
季漱鸢亦“关切”地扬声道:“六弟当量力而行,可别伤了身子。”
梁策置若罔闻,反手引弓如满月。
箭尖寒芒锁定远处晃动的铜盘,他眼神一凛,方才的笑意尽敛,只剩下全神贯注的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