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年没有在种族问题上过多纠缠,自己主动转移了话题,博士也乐得顺水推舟,将那个危险的话题糊弄过去。
“从年导您报出的拍摄成本来推测,我想您应该没有真的远赴伊比利亚深海实地取景,”博士斟酌着用词,另一个原因他心知肚明却不好直言——司岁台绝不可能放任年跑到敏感地带伊比利亚去……
“那么,影片中那神乎其技、足以以假乱真的深海景象,这种‘特效’,”博士在泰拉词汇库中搜索了半天,最终还是只能搬出一个史前词汇,“就让我不得不好奇万分了。”
“特效?唉,这个说法很不错啊!”年咂摸了两下这个词,眼睛一亮,“那就让你亲眼看看我的‘特效’是怎么来的吧!”她带着几分骄傲,“咔哒”一声打开了那只沉重箱子的卡扣。
博士好奇地伸头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箱子里面,竟然盛满了清澈的液体,难怪如此沉重。
再仔细看去:箱底铺着一层厚厚的、模拟海床的墨绿色细腻淤泥,并巧妙地塑造成一边高、一边低的斜坡状,高的那侧构成了微缩的“海岸线”;在距离“海岸线”一段距离、大致位于箱子正中央的位置,矗立着一座做工极其精巧、与影片中“伊比利亚之眼”一般无二的微缩灯塔模型。
箱中的液体似乎添加了某种增加粘稠度的试剂,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缓慢流动的质感,并且在不知是特殊机关还是某种精妙源石技艺的作用下,维持着模拟潮汐的、规律性的起伏波动,仿佛整个微缩海洋都在随着某种巨兽的呼吸而律动。
而在“海水”的最深处……赫然躺着一艘微缩的沉船模型!
罗德岛!
博士的心脏猛地一跳,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毕竟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恐怕没人认识那船壳上的两行文字。
“这……这全是依靠源石技艺实现的吗?”博士被年这手鬼斧神工的微雕工艺彻底震慑住了,不由啧啧称奇,“太真实了,太精细了!”他简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凑到水面上,再掏出一个放大镜来仔细观察每一个细节,“连沉船模型上附着的藤壶,其螺旋纹路都清晰可辨……这简直是艺术品!不愧是大师之作!”博士由衷地翘起大拇指,发自内心地赞叹。
年被夸得非常受用,得意地“哼哼”两声,随即抛出了那个致命的问题:“那你觉得,我这部电影的剧情怎么样?”
啊这。
这可不兴问啊……
为了避免被那些死去的记忆再次攻击,博士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话题带偏:“说起这个,我实在太好奇了,年导您是如何将人物完美地嵌入到这些布景中去的?那些角色也是您雕刻出来的微型人偶吗?如果是,那他们的动作又是如何做到如此流畅自然的?”
“目前的技术,还做不到让假人模特的动作达到影片中那样流畅逼真的程度,”年的思路果然被顺利带跑,开始兴致勃勃地解释起来,“人是真的,是我专门找来的活人演员。他们先完成所有表演,我再通过我的‘方法’,将他们的影像与这些搭建好的微缩场景合成到一起……”她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具体是何种“源石技艺”,博士其实也并非真打算刨根问底,他猜测这大概率涉及年的“权柄”。
“绿幕表演?”博士立刻扮演起一个专业的捧哏,再次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并高度赞扬道,“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年导,您采用的这种方法,必将引领泰拉电影工业的未来!”
泰拉世界的娱乐产业,远不如博士故乡那般百花齐放和前卫。
从傀影依然执着于舞台歌剧便可窥见一斑,电影虽然已经存在,但大多还停留在注重叙事和表演的文艺片阶段,观众尚未经历过那种依靠狂轰滥炸的视觉奇观取胜的“爆米花大片”的洗礼。
如果不是眼下有寻找本舰这等更重要的事情牵绊,博士还真有点想在这个世界搞一场电影工业的技术革命……
说起来,泰拉的演员们大约也还没完全适应这种“无实物表演”模式,再加上年那足以让人SAN值狂掉的剧本……能在她的镜头前坚持完成表演,那两位扮演阿戈尔和阿玛露丝的演员,真是拥有超凡的信念感和强大的心理素质了……
“对对对!就是在一块巨大的绿布前面表演,因为绿色的背景在后期合成时最容易剥离掉,”年越聊越觉得博士眼光独到,每次捧哏都能精准地搔到她的痒处,这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所以,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觉得我的剧本到底怎么样?”
博士赶紧再次顾左右而言他,祭出了准备好的“挡箭牌”:“啊,说到演员,我正想向您隆重推荐一位我们罗德岛的干员!他本身就是一位极其优秀、富有感染力的舞台剧演员!我有一种预感,你们二位在艺术理念上一定会非常投缘,碰撞出精彩的火花……”
对不住了兄弟!
虽然年导的剧本风格比较……独特,但她的拍摄技术和场景铸造能力确实是业界顶尖水准。在你未来的成名之路上,会需要这个的!
这么一想,博士顿时觉得自己的良心就没那么痛了,他顺势聊回正事:“关于宣传片,我其实有一个大致的构想,我们名义上是为罗德岛做宣传,但内核,其实是向普通民众普及源石的潜在危险性。我希望在源石科技更深度地嵌入泰拉工业与社会体系之前,就能在广大民众心中种下安全防护的种子……”
于是,博士和年真的开始讨论起新的剧情构思,暂时将那部深海烂片抛在了脑后:
“我是这么想的啊……年导您想必也听说过不久前龙门闹得沸沸扬扬的‘源石糖果’事件吧?”博士透露了一些只有亲历者才知晓的事件细节,包括那隐藏在普通糖果包装下的致命危机,以及近卫局和罗德岛如何联手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虽然这次公共安全危机最终被成功化解,但我不希望民众因此产生一种侥幸心理,认为每次都能如此幸运,认为危险离自己很远……”
“我明白了!”年猛地一拍大腿,眼睛闪闪发光,“你是想拍摄一条‘IF线’——万一当初源石糖果没有被及时发现和阻止,在龙门各处同时引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年领悟速度之快,让博士心情复杂:欣慰的是跟脑洞大开的人沟通果然高效;但担忧的是什么呢?嗯……
博士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虎躯一震:该不会……我潜意识里其实跟年一样,也隐藏着拍摄烂片的惊人天赋吧?
不会吧……应该不会吧……
尽管内心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已是箭在弦上,博士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将他那逐渐成型的构想和盘托出:“可以设想,如果源石粉尘在龙门人口密集区域大规模扩散,造成难以计数的感染病例,必然引发全城性的恐慌,社会秩序甚至可能在一定时间内陷入混乱……”
“我懂我懂,”年非常顺滑地接上了博士的思路,语气甚至带着点兴奋,“这不就是现成的‘末日降临’的前奏吗?混乱、绝望、人性挣扎……”
“虽然可能还达不到真正‘末日’的程度……”跟被大量末世电影小说洗礼过的博士不同,泰拉或许因为自己就有末世之姿,反而不太热衷这种东西,“但那种人心惶惶、危机四伏的紧张氛围,确实跟你描述的有些相似。”
“那么,被源石深度感染的人,开始发生可怕的异变,转化成失去理智、攻击性极强的怪物……”年已经开始顺着这个思路往下编具体情节了。
“这个设定绝对不行!”博士赶紧出声制止,态度坚决,“我们必须避免任何可能加剧对感染者群体污名化的情节!源石病是一种疾病,感染者是病人,不是怪物!”
“那么……来自亚空间的邪魔,趁着源石引发的混乱入侵龙门……”年被毙了一个方案,立刻又抛出另一个,她的脑洞储备似乎取之不尽。
“……一定要引入‘怪物’这种元素吗?”博士忍不住扶额叹息,这是有什么拍丧尸片的执念吗?
“怪物,是‘灾难’与‘恐惧’最直观的具象化载体,”年摊开手,用一种“专业人士”的口吻解释道,“如果没有一个明确可见的、代表‘恶’的敌对形象,普通观众如何能最快速地理解影片想要传达的危机感和冲突性?”
博士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套理论说服了,但残存的理智仍在挣扎:“这是不是有点……过于简单粗暴了?会不会削弱影片的现实警示意义?”
“我们拍摄的毕竟是面向大众的宣传片,不是吗?”年循循善诱,“首要目标是让人看得懂、记得住,产生共鸣和警惕。直观的视觉冲击,往往比复杂的说教更有效。”
博士沉吟片刻,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下意识地开始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构思剧情,“可以这样设定:因为龙门居民从未见过真正的邪魔,当它们出现时,人们误以为是感染者发生了群体性的恐怖变异,于是对感染者群体产生了更深的恐惧、排斥甚至暴力行为……”他越想越觉得这个矛盾点很有戏剧张力,“但这片大地上存在的问题,远比单纯的‘怪物’要复杂和深刻……源石感染本身是一种可以治疗、可以控制的疾病,真正的恐怖,有时源于无知和误解……”
眼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投机,几乎要把这个“龙门陷落,邪魔入侵,感染者被误解”的剧本框架搭了个七七八八,一直旁听的惊蛰和诗怀雅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睛里的惊恐。
诗怀雅内心在无声地呐喊,恨不得伸出尔康手:博士!你怎么是这样的博士!
原来你也沉迷烂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