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支淬毒的短弩箭“笃”一声钉入贤妃祠堂地面的瞬间,距离祠堂不远的一处假山阴影后,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受惊的狸猫,猛地向后一缩。代号为“灰隼”的暗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他看得分明,那个穿着低阶内监服饰、身形却难掩异常的身影,在弩箭及体的前一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决绝,消失在了贤妃祠堂塑像下的黑暗中!
那不是普通的太监!那身形,那在危机时刻爆发出的、绝非寻常宫人所能有的敏捷与决断,只可能是他们日夜监视的目标——月微尘!
他竟然真的敢逃!而且,选择的路线竟是这条早已被大多数人遗忘的废弃密道!
灰隼不敢有丝毫耽搁,他知道自己发射的那一弩已经打草惊蛇,对方既然发现了密道入口,必定会加速逃离。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传回毓秀宫!他如同真正的夜枭,借着庭院中树木和建筑的掩护,将轻功施展到极致,朝着毓秀宫的方向疾驰而去,甚至顾不上回收那支可能暴露武器来源的弩箭。
毓秀宫内,虽已近子时,却并非一片沉寂。苏玉棠并未安寝,她身着一袭绛紫色常服,外罩狐裘,正坐在暖阁的窗边,手中把玩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目光却时不时扫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宇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焦躁与阴鸷。
秋纹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为她换上一盏新沏的热茶,低声道:“娘娘,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安歇吧。那边……尚无新的消息传来。”
“尚无消息?”苏玉棠冷哼一声,将步摇重重拍在桌上,“越是平静,本宫越是不安!那贱人绝非安分守己之辈,移居藏书楼,焚毁旧物,桩桩件件都透着诡异!本宫派了那么多人盯着,若还是让他耍出花样,你们一个个都提头来见!”
她话音未落,暖阁窗外忽然传来三声极有规律的、类似鸟喙啄击窗棂的轻响。
苏玉棠精神猛地一振,眼中厉光一闪:“进来!”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微开的窗户缝隙滑入,正是气喘吁吁、额角见汗的灰隼。他单膝跪地,声音因急速奔行而带着急促的喘息:“娘娘!目标有异动!”
“说!”苏玉棠霍然起身,狐裘自肩头滑落也浑然不觉。
“就在一刻钟前,目标身着低阶内监服饰,悄然离开静心斋,手提食盒,行动鬼祟。属下一路尾随,其目的地竟是藏书楼西侧的废弃贤妃祠堂!更可疑的是,他似乎在祠堂内触动了某种机关,塑像底座现出一密道入口!属下试图以弩箭阻拦,但……但目标反应极快,已遁入密道之中!” 灰隼语速极快,将所见清晰禀报。
“密道?!” 苏玉棠瞳孔骤然收缩,美艳的脸上瞬间布满寒霜,更多的是一种被挑衅和证实猜想的扭曲快意,“好!好一个月微尘!好一个金蝉脱壳!本宫就知道他没那么简单!静心养胎?祈福抄经?全是狗屁!他这是要跑!”
她猛地转过身,在暖阁内急促地踱了两步,脑中飞速运转。月微尘选择在此时、以此种方式逃离,必然是经过了周密策划,接应就在宫外!绝不能让他得逞!
但,这也是一个天赐良机!
一个恶毒而完美的计划,瞬间在她心中成形。月微尘私自逃离,已是死罪。若是在逃离过程中,还被坐实了更大的罪名呢?比如……行刺圣驾!
她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兴奋的光芒,看向跪在地上的灰隼和侍立一旁的秋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着血腥气:“灰隼,你立刻带本宫的手令,去调集我们埋伏在宫墙附近的那队死士!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在月微尘通过密道离开皇宫、前往接应地点的路上,给本宫截住他!要活的!至少,在见到陛下之前,他得是活的!”
“秋纹!” 她目光转向心腹宫女,“你立刻去查,陛下此刻在何处?是否已经安寝?若未安寝,想办法将陛下引往……引往通往宫外、且靠近月微尘可能逃脱方向的路径,比如通惠河方向的内宫门附近!记住,要做得自然,就说是本宫收到模糊线报,似乎有不明身份之人在那附近窥探,担心与北狄细作有关,请陛下加派防卫或亲自定夺!”
她要伪造一个现场——月微尘行刺皇帝不成,仓皇逃离,最后纵火自焚的现场!只要死士能擒住月微尘,将他带到陛下附近,再“恰到好处”地让他亮出兵器(哪怕是被迫的),或者制造出攻击的迹象,那么,月微尘就百口莫辩!私自离宫是逃,袭击皇帝是弑君大罪!到那时,别说他腹中的孩子保不住,就是陛下有再多的愧疚和不舍,也绝容不下一个意图弑君的逆贼!
“是!娘娘!” 灰隼与秋纹同时领命,感受到苏玉棠话语中那冰冷的杀意,皆是不寒而栗,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转身,分头行动。
暖阁内,再次只剩下苏玉棠一人。她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她滚烫的面颊。她望着贤妃祠堂的方向,又望向通惠河码头所在的东南方,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无比恶毒的笑容。
月微尘,任你奸猾似鬼,这次也逃不出本宫的手掌心!本宫不仅要你死,还要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更要让陛下,对你彻底死心!
她仿佛已经看到月微尘被死士擒获,看到陛下震怒失望的眼神,看到那贱人在绝望中焚身的惨状。
夜风呼啸,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消息已传出,毒计已布下。
猎杀,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