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念禾踮着小短腿,裙角扫过书房门槛时带起一阵轻尘,像只警觉的小松鼠,竖着耳朵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确定娘亲还在院子里和管家说话,才敢溜着墙根往里钻。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闻见老木料的沉香混着淡淡的松烟墨气。
她小手背在身后,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量着:书架上摆满了厚厚的书,她够不着;窗边的榻上叠着素色软垫,不像藏东西的地方;唯有那张宽大的梨花木书案,看着最可疑。
娘亲每次坐在这儿写字,眉眼都弯弯的,定是把话本藏在这儿了!
她围着书案转了三圈,小短手在桌面摸了个遍,又蹲下来扒着抽屉缝瞧。
指尖触到抽屉最底层的布料,往下一扯,竟拽出个杏色软缎缝的信封,边角绣着细碎的兰草纹,看着就精致。“找到啦!”
她压低声音欢呼,小手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
可里面掉出来的不是画着剑仙斩妖、小姐遇书生的画本,全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景念禾噘了噘小嘴,却还是耐着性子,凑到窗边的亮光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起来:“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跟着先生学了半载字,好多字还认不全,念得磕磕绊绊,却能断断续续琢磨出意思。
小眉头微微蹙起,小手托着下巴:“娘亲也想母亲呀。”
翻到下一张纸,字迹温柔了许多,“念禾近日是否又调皮?前日寄去的桂花糕,想必她能吃两大块”,“念昔越发沉稳,倒是念禾,怕还是爱追着蝴蝶跑”。
景念禾一下子笑出了小梨涡,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母亲也在想我和姐姐!还好我认真听先生讲课,不然这些字都看不懂呢!”
她越翻越起劲儿,手指捻起下一张纸,上面的字却变得黏腻起来,什么“鬓云欲度香腮雪”“芙蓉帐暖度春宵”,景念禾皱着小眉头,有些字认不清,连起来更是摸不着头脑。
“这说的是什么呀?蝴蝶?还是桂花糕?”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头绪,把信纸小心翼翼折好揣进怀里,“念昔姐姐比我学问好,她肯定懂!”
抱着那个杏色信封,她踮着脚往外跑,刚跨过书房的高门槛,脚下不知被地毯的边角绊了一下,小身子往前一扑,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她吓得赶紧捂住嘴,把到了嘴边的“啊”声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发出一点细碎的呜咽。
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她拍了拍胸口,低头一看,刚才绊倒她的地方,书案底下的一块木板竟被踢得松动了。
她好奇地蹲下来,伸手一掀,木板下面居然藏着个巴掌大的暗格,里面放着个小小的紫檀木匣子。
“还有宝贝?”景念禾眼睛瞪得圆圆的,小手麻利地打开木匣。
里面不是她心心念念的话本,而是一叠装订好的画纸。
她抽出来一看,顿时皱起了小眉头——纸上的人穿着极少的衣裳,姿态怪模怪样地缠在一起,有的躺着,有的坐着,脸上的神情也奇奇怪怪,既没有侠女挥剑的潇洒,也没有仙子跳舞的好看。
旁边还配着字,歪歪扭扭的,和先生教的端庄楷书完全不同。
她翻了两页,只觉得这些画莫名其妙,一点都不好玩,还不如先生讲的《山海经》有意思。
“没劲。”她撇撇嘴,把画纸原样塞回木匣,又小心翼翼地把暗格的木板盖好,用小手拍了拍,确保看不出痕迹,才抱着怀里的信封,一溜烟跑出了书房。
院子里的桂花落了一地,景念昔正坐在回廊下描花样子,笔尖蘸着淡墨,在素色绢布上勾勒出细细的花瓣。
景念禾一头扎过去,把怀里的信纸递到她面前:“念昔姐姐,你快看看这个!我从娘亲书房找的,好多字我都看不懂!”
景念昔放下笔,接过信纸一看,脸颊倏地泛起一层薄红,握着信纸的手指都紧了紧。
她抬头看向景念禾,声音放得轻轻的:“念禾,这是从哪儿来的?”
“就是娘亲书房的抽屉里呀!”景念禾说得一脸坦荡,还献宝似的拍了拍怀里的杏色信封,“里面还有好多娘亲给母亲写的回信呢,我都看懂好几句啦!”
景念昔心里一跳,连忙把信纸折好,拉着她的手就往书房走:“快把这个放回去!这是姨娘的私物,不能随便乱拿的,要是被姨娘发现了,该生气了。以后可不许再这样啦,知道吗?”
景念禾眨巴着大眼睛,虽有些不解——明明娘亲的话本就可以给她看,怎么这些纸就不能拿了?
但见姐姐说得郑重,还带着点着急的样子,便乖乖点头:“好吧。”
跟着姐姐回到书房,她踮着脚把信封放回原来的抽屉,还特意把抽屉推得严严实实,又回头看了眼书案下的暗格,确定没人能发现,才拉着景念昔的手走出书房。
小脑袋里还在琢磨:那些奇奇怪怪的画到底是什么呀?还有娘亲写的那些黏腻的字,姐姐为什么不让她看呢?
不过没关系,等她再跟着先生多学些字,肯定就能看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