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拂过肌肤的暖流与惬意水声令人无比舒适,也渐缓下身子上的不适。姜岁半眯着眼,回眸想去看清身后人的表情。
但有氤氲热气随着热水浇下腾起,看得不甚清晰。模模糊糊地,仿佛那双眼睛格外深黑,像是穿透雾气凝视而来。
她偏一偏头,似乎试图看清晰些,又像是思考了一会儿他的话,才问道:
“夫君是担心……到时候送我回去会有麻烦吗?”
裴执聿没说话,用还沾着热水的指背蹭了蹭她的脸,动作极为轻缓,小心翼翼地,像是怕用力一些,眼前人就会碎掉一般。
蹭到唇下时,他才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将这张脸和探究的视线都转了回去。
被他摆弄着的少女发出一声不满轻哼,但也没有再试图看过来。
裴执聿手上动作未停,继续细致而轻柔地将水拂过她周身洗着,在断续水声中,姜岁都要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还有些昏昏欲睡时,身后人的手搭上她肩头,轻轻捏了一下。
姜岁身子一震,疑惑回眸。
热气已经散去些许,立在身后的裴执聿已然是她见惯了的那副神情,仿佛方才隔着雾气见着的格外沉浓的眸色,也是因雾气而起的错觉。
但似乎又不是错觉。
“不止那些,岁岁。”
他声音低柔,有些突兀地接上了先前姜岁的问题。
“一切……那样的可能,我都不想令其发生。”
“所以,虽然那不是坏消息,但我更希望现在,岁岁可以无事平安。”
他一边说着,一边取过放置一旁的干燥棉巾,将人轻轻裹了起来,一点点吸去身上水珠。
姜岁眼睫轻颤,心中微动。但还不等她说什么,裴执聿许是觉得说的话有些沉重,而更多的话又也不想说出口令她多想,于是很快转了话头:
“不过……岁岁这阵子可把为夫折腾得够呛,虽说以牙还牙,但为夫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他轻轻眯眼,狭眸中流转过姜岁甚是熟悉的危险笑意:
“待岁岁这几日结束,为夫再讨回来。”
姜岁眼皮轻跳,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原本还有的一点触动果不其然消失了几分。
她不甚客气地张开双臂让他给自己穿衣,一边道:
“那也是夫君装病骗我的应得的。”
“啧,岁岁真是记仇。”
他意味不明地说着,手上倒是不停,很快熟练地将衣衫一件件套上去,继续道:
“那碗补汤……还不够解气吗?”
像是被提醒着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姜岁扯了扯唇角,终究还是忍不住噗嗤笑出来,衣衫下的肩头轻轻抖动,笑得浑身轻颤。
“哈哈……尚可吧,或许味道怪些,但是夫君,我可是真的放了许多补药的。”
裴执聿站在身后,似是无奈轻叹一声,又将笑个不止的人转过来,捋了捋她衣上褶皱,声音中带了点平静的疲惫感:
“嗯,确实补。”
“不过既然夫君发现了……明日我应当可以出门了吧?二姐这阵子没见我,应当担心了。”
裴执聿俯身将人抱起,嗯声道:“可以,明天我会安排。”
“对了夫君,先前安排回长安的事情,还是继续吧。”
裴执聿步子微顿:
“……现在,尚早。”
姜岁埋在他怀中,颇为放松地蹭了蹭他,却还依旧说着正事:
“以备不时之需嘛……虽然本来我也是得回去的,但万一有什么情况,需要提前呢?”
裴执聿眉心微凝,许是想起关于赵晟的那点过分热情的打探,还是应承下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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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府。
赵晟面前摊着刚收到的密信,上头寥寥几字,但他已然意味深长地看过数遍,看似平静的眸中藏着带有急切意味的盘算。
那裴执聿,可能……病了?
而且病得不轻?
若此属实,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赵晟唇角浮现一点弧度,像是看着什么珍宝似的,又认真浏览几遍,这才慢条斯理地,将信纸放在一旁烛火上烧去。
火苗渐渐上蹿舔舐,雪白纸张一寸寸化为焦黑灰烬,在空中飘扬一会儿,又徐徐落地。
书房门开,阿霖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殿下,今日宫中……”
她一边一样样取出食盒里精致小菜,一边柔声细语地说着丽妃递出来的消息。
赵晟分神听着,想起今日周顺又帮自己解决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朝中宫中、乃至远在西北的边地要塞,都已慢慢为自己渗透。
此种仿佛一切都将收拢掌中之感,实在令人…沉醉。
阿霖说的消息和前些日子也没什么不同,赵晟听了一会儿,也就摆摆手打断了她,转而问道:
“你和你姐姐……如今和那边还有联络吗?”
阿霖布菜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语气无常道:
“殿下,若是联络太容易暴露,暂时没有。”
“那就是…有联络渠道?”
赵晟眸光轻闪,在眼下这种即将“尽在掌握”的情况下,显然动了些别的心思:
“近来局势……那边是否会有什么动作?”
“殿下,这种事情,妾身无法知晓。不过妾身可以肯定,若时机成熟,王会主动与妾身或姐姐联系,届时殿下肯定会知道的。”
赵晟略有遗憾,但也尚能接受,遂没再问此事,握住她手腕将人拉了过来:
“不必忙,你也累了,一同用些吧。”
阿霖象征性地挣了挣,并未推辞,转而坐到了他怀中,状似无意道:
“殿下,你有没有觉得最近……侯府太安静了?”
赵晟夹菜的动作停一停:“嗯?呵,就那般流言,想不安静都难。”
如此关于宠姬的风言风语下,似乎那位留在长安的夫人闭门谢客避免麻烦,也是情有可原。
他对打探一个核心人物已经离开的侯府,也无甚兴趣。
阿霖却道:“可是殿下,以世子夫人以往心性和其母家情形,怎么会……毫无反应呢?”
“难道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世子折辱夫人,或是夫人就这般受着,毫无动作?”
赵晟眸光轻动,示意她继续。
“妾身觉得……会不会侯府里发生了什么,比世子的事情更加棘手,不得不以此安静遮掩,免得引火烧身?”
赵晟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认真考量起她的言语。
确有道理,就算那位小夫人没动作,姜家……怎么也会这么沉得住气呢。
怪他专注着争夺朝中事务,倒将这异常忽视了。
看来侯府,还是得想办法拜访一趟……不管用什么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