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姜岁“有孕”的第二日,裴执聿拖拖拉拉了数日的“病”,就忽然好了。
姜岁睡意迷蒙间,感到自己抱着的人微微动了动,搭在她腰上的手轻轻移开,扣上她的手腕。
她眼皮微颤,并未阻止,只是仿佛被惊扰似的迷糊哼声,往他怀中又蹭了蹭。
她知道夫君是在确认她的脉象,不过……她尚不担心。
怀胎一月的脉象尚不明显,且滑脉征兆,在月信到来前也会出现,眼下正好能糊弄过去。
而果然,手腕上传来的轻握感,停留片刻后便挪开了。
随即身侧沉了沉,似是一旁的人坐了起来,目光停留在她面上片刻后,又伸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轻声说了句:
“再睡会儿。”
姜岁也没睁眼,含混地应了一声。
裴执聿凝眸注视片刻,这才下床兀自洗漱穿衣,步伐轻盈矫健,丝毫不见前几日的滞涩。
躺在床上的姜岁悄悄挪蹭到一边,将垂落的床幔掀起一点,偷瞧着帐内兀自忙活的身影。
夫君耍了她几日来着……
趁着裴执聿走到屏风外,她慢吞吞坐起,也没穿鞋袜,赤足踩在柔软地毯上,悄悄走了出来。
姜岁还穿着一身雪白寝衣,赤足散发站在一角,乌发衬得面庞近乎苍白,如幽魂似的静立。
裴执聿感觉到出现在身后的微妙气息,整理衣襟的手微妙地顿了顿,随即转脸看去。
“岁岁?”
他立刻回身往她走去,全然没在意姜岁略显瘆人的状态,只拧眉担心道:
“怎么不再歇会儿?冷不冷?”
姜岁无甚表情的苍白面庞,随着与他对视,才一寸寸地勾勒出笑意:
“夫君,你身子好了?”
裴执聿已经走到跟前,作势要弯身抱她,又想起那个“孩子”,有些顾忌地僵着。闻言他抬抬眼,面不改色道:
“嗯,早上起来,感觉好多了。”
姜岁目光流转,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略显失望道:“啊……我还想好了今天为夫君做什么呢。”
裴执聿不置可否,只继续了先前的动作,将人小心翼翼抱了起来,重新放回床榻:
“时辰还早,今日你好好休息。”
姜岁没多挣扎,由他将自己“塞”回了床褥间,只是一双乌目始终定定注视着他,令裴执聿也忍不住微微拧眉。
“怎么了?”
“……没事。”姜岁不避不让,重新扬起一个过分乖巧的笑意,反而让裴执聿心中那股怪异感更浓了。
这种眼神,像是……观察。
但观察的缘由,他却一时想不明白。
岁岁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他不免几分心虚地摸了摸鼻尖,重新站直,目光审慎地试图探究什么,姜岁却阖起眼眸,又恢复了先前睡迷糊似的无害状态。
她闭着眼,含混问道:“夫君,今天……要让青竹来帮我易容吗?”
“不必,我会让青竹带人守住这里,不会有别人进来。那些东西虽然无害,但岁岁眼下情况不同,还是小心些好。”
姜岁的唇角弯了弯,遂嗯一声答应下来。
裴执聿最后俯身在她额间轻吻一下,这才转身离开。
姜岁悄悄睁眼看着他离去,这才真正闭起眼,一边继续思量着什么,一边当真重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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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执聿记挂着营帐里的人,白日议事时,显得相当心不在焉。
他已探过脉息,却像是喜脉的模样,但时隐时现,还有些微弱……不过联想到那尚小的月份,倒也不算奇怪。
岁岁竟然,真的有孕了吗?
他依旧听着其余人的你一言我一语,指尖却无意识轻叩着桌案,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从昨夜开始,这个消息就一直盘桓在心头,始终无法压下,他近乎一夜未睡,思索着该最安全的安排。
座下众人对上首这位监军的心不在焉并非毫无察觉。
但先前几日的相处,让他们没有往这方面想,反而是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众人暗暗交换过眼神,在开口时更加谨慎起来。
裴执聿拧了拧眉,压下烦躁,勉强集中精神将余下的事情处理完,便匆匆离开。
随他离开,帐中余下人交流过剩下琐事,便也三三两两起身,准备各自回去处理庶务。
有几人互相看看,故意放慢了动作落后着,之间保持着刻意的一段距离,直到见大部分人都已经走远,这几人才心照不宣地,先后进入了其中一人的营帐。
外头的兵卒默默守得远了些,以免有他人靠近,也避免听到里面的内容。
一位较为高壮的男子率先开口:“消息确凿?”
下首显得稍精瘦些的男子接话道:“千真万确,昨日有人亲眼看着那位身边的亲卫跟着去的厨房,在里面待了很久才出来。”
“厨娘们那边说,闻着像是……不少补药,太多了,分辨不出具体都是什么。”
高壮男拧眉:“这也没什么罢,不过就是炖些东西。这些上头人的身边人,不都喜欢做这些吗?”
另一位蓄了胡子的男子接话道:“但那小娘子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了,全都是些滋补药材,每次都偷偷摸摸。你说,若是随便炖些,何必这么小心?”
“再者,这也实在不像日常温补……疾医那边,也始终没有动静。这没动静更有问题,明显像刻意逃避。”
精瘦男子眸光轻闪:“所以我觉得,说不定是那位的身子……出了什么岔子呢?那日比武一下子应战那么多,这武功内力运转滞涩,也并非全无可能。”
“但不像啊。”高壮男回忆着这几日情形,“那样子,几曾像不适?”
“说不定是故作镇定?你瞧他今日,心神不宁的,怕是压抑不住了。”
高壮男子拧眉思量片刻,还是慎重道:“这……不管如何,往回递个消息。就算无法确定是真病假病,但异常是真的,还是谨慎些好。”
另两人对视一眼,压着声音齐齐道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