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之后,赵逸径直去了侯府。
宫中变动,大多人都关注着那里,正是过来一趟的机会。
正好,有些事,他也不方便在信中说。
侯府的一切,似乎同避暑之前没什么区别。
赵逸被青竹引去书房,一路而去,只见过往侍从们都行色匆匆,像是忙碌着什么。
他不由生疑,想这些时日,莫非是自己漏听了什么关于侯府的消息?
父皇好像还没下达什么旨意。
书房仍亮着灯火,姜岁坐在裴执聿边上的位置,脸靠着他肩头,身子半抱过去,正同他共读着一卷书。
直到书房门推开,她才重新坐正,裴执聿也将手中的书利落合起,塞到了一旁。
赵逸只匆匆瞥到一眼封皮上的文字。
似乎,很像是近段日子长安盛行的几本艳书。
为着能顺利地塞美人,手下幕僚搜罗来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送进宫中,他看过一眼,略略记下了些。
但这种书…和自己的友人……?
赵逸的目光在裴执聿温和噙笑毫无破绽的脸上一停,又落到一侧莞尔弯唇的姜岁。
两人坦荡无比,看不出丝毫心虚。
于是那点疑窦刚生出一点,就被他自己掐灭下去。
“父皇无事,已经重新歇下了。”
他开门见山说道,又轻轻合了下眼:“但今日如此,之后恐怕变数颇多。”
书案后,裴执聿微微点头,垂落在下方的手却若有所感地,先捉住了姜岁试图捣乱的手。
他声音如常道:
“殿下有何打算?”
“这问题,该我问怀书才是。”
赵逸笑中带了几分无奈:“卖了这么久的关子,打算何时告诉我?”
姜岁试图在桌下挣脱出自己的手,奈何暗自努力了一阵,硬是没能成功。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身旁的人,随后用空闲的一只手从书案旁堆叠的文书中取出一封信,推向赵逸的方向:
“殿下,看看这个。”
赵逸眉梢轻抬,总觉得这两人有些奇怪,但注意力很快被那封信吸引了过去。
这封信是今晨刚送来的,依旧是姜朝寄回府中的家书,除了些简单的问候家常,便又是近来边地的异状。
最近出现在边地商市的生面孔越来越多,而那古怪病症的病人,似乎也有蔓延开的迹象。
因只是些模棱两可的事情,没有确凿证据,与京中也说不了什么。他们也只能在家书中提一提,让人帮忙注意着些。
赵逸拧眉看着,良久抬眸,往日玉润的眸中,染着浓浓忧色和一点难言的情绪:
“怀书,你不会是想……”
裴执聿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他面色沉静,好像并未紧攥着姜岁的手,也好像说出口的,只是一句寻常话:
“殿下,我得去北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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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听裴执聿的打算,赵逸只心头一跳。但短暂惊讶后,他便平静下来,问道:
“怀书,要我怎么帮你?”
裴执聿垂眸,这个计划,他隐有雏形。但其中风险亦大,若非今日有老皇帝病重的消息传出,他本不打算再考虑此事。
“…我得与殿下说好,这极有可能牵连到殿下,殿下需慎重考虑,不必勉强。”
“但说无妨,我早说过,只要可以,我都会尽力相帮。”
裴执聿停顿一下,便沉声缓缓,将事情一一道来。
自始至终,他的手都紧紧牵着一旁的姜岁,不曾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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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逸离开后,两人也没有要从书房出去的意思。
姜岁又重新靠了回去,将半张脸埋在他肩头,眼睫懒怠地半垂着,可眸中却没有什么倦意。
反是浓重的忧色。
她沉默着,等待裴执聿先开口。然这人却好像没事人似的,还在专注地捏着她手玩。
好像这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一般。
姜岁安分等了一会儿,见他还不肯开口,不由探身往前一点,直接在他颈侧咬了一下。
颈侧的微微刺痛来得突然又意料之中,裴执聿转脸,就看见一张仿佛正张牙舞爪似的小脸。
他不由笑了笑,便握着她那只手,抵在自己颈侧被留了齿痕的地方摸了摸,一边懒散道:
“岁岁现在,改属小狗了不成?”
这般温吞懒散的调子,听得姜岁更是火大。
她倒是没再咬一口,而是愤愤地抽回自己被禁锢已久的手,然后在他胸口处拍了一下。
啪得一声,很是响亮。疼不疼的另说,气势却很足。
“这么大的事情,夫君竟然瞒到现在才让我知道!”
她恼然之下,还有一点着急:
“万一不行怎么办?”
裴执聿又往后仰了仰,一手摁在自己方才被拍打的地方,轻揉了揉,闭眸道:
“岁岁气力倒是变大了……”
“夫君!”
她鲜少如此气急败坏,倒是真被惹急了。裴执聿长睫微颤,随后缓缓睁开眼。
他唇角依旧勾着笑意,但方才那种戏谑已然褪去:
“不会的,今日宫中之事,恰是这般打算实施的最好时候。”
“何况夫人已将府中安排妥当,届时很快就能离开。”
姜岁拧了拧眉头,虽被说动了些,但还是忧虑:
“可毕竟太冒险了……”
裴执聿将人重新摁回胸口,低声:“放心。”
他之所以敢这么冒险,当然不是没有缘由的。
那日赵辰登门详聊,虽然对方不曾明说,但旁敲侧击着,也让他猜到了,这位秦王殿下,似乎已经知道了一些真相。
并且,是亲耳所闻。
以老皇帝的性子,若真还记得这事……恐怕早就动手了。
眼下龙体抱恙,丹毒初初发作,一切,都恰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