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执聿回来的时候,那两人正说到关键之处。
蜷在床上的姜岁一边听着,一边连忙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人赶紧过来。
裴执聿矮身上榻,从后罩住了她,半是搂抱地圈着人,握住她的手轻捏着指尖玩。
墙的另一边,北燕王正说着之后的打算。
但约因为他们行动前早已经详细商量过,现在说的内容也大多简略,多是什么“按原计划”“联系宫中”之类不太能听出具体内容的话。
不过好歹能确定,阿霖与丽妃,的确有脱不开的干系。
姜岁回肩仰脸,看向身后的裴执聿,冲他皱了皱眉。
这好像……没听到什么有用的啊。
也是凑巧,姜岁刚回眸看了眼,一侧的声音忽然停了。
她不由屏息,眼睫眨动数下,无声与裴执聿道:怎么回事?
裴执聿只收紧圈在她腰身的手臂,将她往自己怀中摁了摁,比了个“嘘”的手势。
一时间,墙里墙外都静着,倒是那朦朦胧胧传来的吵闹声始终未停。
但眼下,那声音却衬得气氛更加安谧。
姜岁轻咬住下唇,侧身埋入身后人怀里,一手揪紧他的衣襟。
“夫君…若是被发现,怎么办?”
“若是最糟糕的情况,那只能…杀了。”
裴执聿轻飘飘的声音落下,便感到微微急促的呼吸喷在胸口,将那一小片衣料薰暖。
他顺着那片肩头轻抚,平息怀中人的躁动。
“……还什么事都没有呢,岁岁这么激动做什么?”
姜岁仰脸,眼眸微微弯着,还留着齿印的唇瓣张张合合:
“不是因为这个…夫君,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好像在偷情?”
裴执聿怔一怔,随即屈指,往她额头毫不客气地弹了一下。
姜岁吃痛捂额,刚瞪过去一眼,隔壁的声音又重新响起。
只是稍远了些,像是两人准备离开,因为与这面墙有了段距离。
阿霖的声音响起:“王,属下以为,还是得改变一下计划?”
北燕王嗯一声,示意她继续。
阿霖琢磨着,斟酌道:“先前宫里那事儿…姐姐受了伤,我们又死了一人,都是那世子与其夫人造成的。那世子又颇得大齐皇帝信任,若多留下去,恐怕对姐姐不利。”
“那你觉得……”
“姐姐总不能白吃了亏,正好有个‘护驾’之名,不妨让姐姐借此机会,与皇帝多挑拨一二。”
“属下略略了解过皇城司,那本就是因大齐皇帝多疑、身子渐差而设。眼下皇帝因姐姐的丹药觉得身子渐好,摒弃皇城司,是迟早的事。”
“那位世子的根基又不如其他权臣稳固,姐姐顺水推舟,会比原先计划方便得多,而近臣一朝失势,离间的效果…也是差不多的……”
这些内容,足够拼凑出北燕原先的打算。
丽妃以丹取信于皇帝…或者根本不需要皇帝信任。皇帝用了丹药,以他的性子,一旦身子好起来,定会开始收拢朝中权力,如今已有的还算稳定的局势,又会被打破。
难免有人要成为其中的牺牲品。
现在,这牺牲品的人选,落到自己头上了。
姜岁不自觉扭脸,眸中闪烁着几分幸灾乐祸地看向裴执聿。
后者捏着她下巴,将她脸转了回去。
另一边的北燕王显然被说服,同意了她的提议。
两人又说起一些需要注意的琐事,最重要的已经听完,这些倒不要紧。
姜岁没再细听,又转过脸与裴执聿小声:
“夫君,怎么办?”
她横过手掌,在自己脖颈处比划一下,眼眸闪亮:
“要……杀了她吗?”
裴执聿垂眸,几多无奈地握住她显得跃跃欲试的手,答道:
“不。”
姜岁显而易见地露出失望神色。
一侧的低语声渐远渐轻,两人应当走了出去,近处彻底安静下来。
最重要的内容已经听着,想来也不会有其他的了。裴执聿将木条堵回,捏着她的手沉吟片刻,心中打算已有了个模糊雏形。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弄明白那丹药究竟是什么。
若是与前代出现过的丹毒之祸一般,会令人神智昏聩。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他思量着,感到怀中人拱了拱,随后腰间被人戳了戳。
裴执聿不自觉绷紧腰腹,垂眼瞥去:“怎么了?”
姜岁已经在他怀中扭过身子,正对着他道:
“夫君,他们是想……让梁王登基吗?”
姐妹两人,一个在后宫,一个在王府,又要搅乱大齐的朝堂……没有什么比夺嫡争斗更管用的了。
以梁王现在对阿霖表现出的优柔寡断…他们还真没选错人。
裴执聿轻笑一声:“大约吧。”
姜岁皱了皱眉,指尖绕着他腰间玉佩地流苏玩,一边嘟哝:
“夫君,不能是他。”
她不喜梁王,更觉得梁王还有些蠢;最重要的是,被北燕选中的梁王,肯定会对裴执聿不利,亦会对她、对她的家人不利。
姜岁自觉自私,旁人她不关心,但影响到她的人,便是不行。
裴执聿自然也不希望是梁王,哪怕很有可能,梁王到最后会被做了车前卒牺牲。
“那岁岁,想要是谁?”
姜岁当真歪头认真思量了一会儿,道:
“我觉得,晋王殿下就不错呀。”
“殿下……恐怕殿下不愿。”裴执聿缓缓道。
虽说他时不时会在赵逸跟前提起此事,但也多是试探,没有当真。
毕竟赵逸一向表现得相当抗拒。
也断没有把人强行架到皇位的道理。
姜岁:“那夫君的意思…若是殿下愿意,就可以?”
“是。”
裴执聿淡然应下,不单是出于近乎狂妄的自信,更是因为他清楚,赵逸从来…都有这个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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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谨慎,虽然该听的都听到了,两人还是没立刻离开。
当然,裴执聿本也不想这么快离开。
但既然不用再听了,姜岁忙不迭离开了这张床榻,绕到屏风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勉勉强强在桌边坐下。
她瞥一眼桌上不知几时多出的酒壶,便转脸看向在后头慢条斯理抚平衣上褶皱的裴执聿,挑了挑眉毛。
裴执聿悠悠在她身旁坐下,将酒壶挪到自己跟前倒了一盅,随后轻轻摇晃着酒盏:
“这是宜春楼有名的醉仙酿,说是琼浆玉露也不为过……岁岁知道为何吗?”
姜岁撩睫:“为何?”
“这里面放了,能让人觉得更快活的东西。”
裴执聿说着,还将酒盏往她的方向倾了倾,让她看清里面晃动的清亮酒液。
姜岁不由往后仰了仰:“我不……”
“喝”字还未出口,她眼眸瞪大,檀口张成小小的圆形,眼睁睁看着裴执聿举盏仰颈,喝了。
裴执聿搁下酒盏,舔了舔被酒液润泽的唇,弯眸轻笑:
“为夫何时说……是给夫人喝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