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姜岁正凑在周月白身边好奇地问着一串问题。
她一边问,视线又忍不住往周月白的小腹飘去。
周月白知她心思,忍不住笑了笑,将手边盛着细点的玉碟向她推去,打趣道:
“才多久而已,看不出来的。”
姜岁颇诚实地顺手捻了块点心来吃,双眸只亮晶晶地停留在她身上,说话声因口中含了东西有些含糊:
“嫂嫂,你觉得难受吗?”
周月白摇一摇头,垂眸温柔地抚着小腹:
“许是月份小,现在还没什么感觉呢。”
姜岁眨眨眼,拂去指尖碎屑,随后手掌在身前轻拍合起,轻快道:
“那我……是要做姑姑了吧?”
周月白莞尔:“是啊。”
“岁娘想摸摸吗?”
姜岁神色一亮,小心问着“可以吗”,其实手已试探着伸了过去。
“当然。”
周月白索性握住她的手,引着轻轻按在了小腹上。
隔着衣料,掌心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传递而来的温度。许是错觉,姜岁还觉感受到了一点细微的跳动。
她双眸睁大,颇新奇地注视着。
这里……竟能孕育起一个生命吗。
现在还什么都感觉不到,这么脆弱…竟也能长大。
姜岁很快收手,弯唇笑:“嫂嫂要好好养身子,我从前听母亲说,女子有孕,最是辛苦了。”
“…今儿来得急,回头我再做些小衣服,给嫂嫂送来吧?”
“小妹有心了,我知道的。”周月白莞尔,却向她招招手,笑容中多了点促狭,“先别说我了,倒是你,最近和世子怎样?”
姜岁眼珠轻转,回想着前日夜晚……
嗯,挺好的吧?
“和从前差不多嘛,就是夫君最近太忙了,我都不常见他。”
周月白瞧着眼前少女,仍与自己初入姜府时见着一般,纯稚活泼又天真…就像曾经的自己。
她忍不住伸手,轻捏了捏姜岁面颊。
“那就好,小妹,要是有什么委屈,不必忍着,我们都在。”
她的少女天真,已随着父兄的死埋葬在了战场。
因而再见这一份天真,她亦想帮姜岁,或是代曾经的自己,守好它。
姜岁仰着脸,只见长嫂眸光依旧温柔,却有些空渺,像是透过她,正看着谁。
她若有所感,轻轻握住了周月白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嫂嫂放心,我会护好自己的。”
周月白弯唇应下,又捏捏她的脸:
“我让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今天松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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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后,姜岁与自己的长嫂和母亲聚在一处,亲热地说着话。
与此同时,一辆描金鸾凤马车行过长街,銮铃叮当作响,前后皆有侍卫开道,街衢上的行人纷纷退避。
赵玉灵在车内懒散倚着,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自回长安后,她的母亲淑贵妃自然为她安排起一次又一次的相看。这阵子她隔三差五就要去赴宴,亦忙得脚不点地。
只是看来看去,她对那些世家子弟也了无兴趣。
都是一个圈子的人,来来去去就这些,大多人都是同样的德行。
今儿又安排了一位,眼下还未到地点,赵玉灵却已头疼起来。
她撩帘向外张望,估摸着还要多久才能到。在看见车驾旁的众多卫士后,赵玉灵感到一阵心安。
这样……总不会再出事了吧?
然事与愿违。
那位郎君与她相邀在长安最热闹的茶楼内,然她进入厢房时,里头却无人相迎。
赵玉灵拧了拧眉,对此人印象先差了几分。
先前的人至少礼数周全,这人又算什么?
怀着不满,赵玉灵绕过房内屏风,却在看清来人后蓦地怔在原地。
模样出尘的郎君坐在临窗的檀木圈椅内,肘弯支在扶手上,指背托着下巴,正往窗外懒散瞧着。一身月白暗纹锦袍,在洒入的日光下散着柔和光亮,更衬得人清贵雍容。
而听到脚步声,他侧眸望来,轻笑:
“叨扰殿下一会儿,殿下不介意吧?”
赵玉灵才从怔愣中缓过神来,瞳心猛缩,随后拔腿就走。
这尊煞神怎么在这!!!
她要回宫!
“殿下。”
身后幽幽追来凉薄的男声,硬生生让她僵住了脚步。
赵玉灵梗着脖子转身,欲哭无泪:“……你又要干嘛?”
裴执聿指了指对面的位子,示意她过来坐。
“皇城司查案,借用贵地片刻,杨公子被请去隔壁暂候了。殿下宽心,臣问些事情就走,不会耽误了您。”
得知他寻了个光明正大的由头,赵玉灵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不是将人打晕了;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自己应该也没什么危险。
落座后,裴执聿颇好心地倒了盏茶递来。
她接了,捏在手中不敢喝也不敢放。
不像前两次那样咄咄逼人,裴执聿今天又恢复了最初那阵子的温和外表。只是见过他真面目的赵玉灵,现在对着这幅模样,反而觉得毛骨悚然。
她默默往后挪了挪,道:“……世子要问什么?”
裴执聿看着她躲闪的动作,温声:“请殿下一五一十地告诉臣,冬狩时,您与内子,都说了什么?”
“两次,都明明白白告诉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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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姜岁依旧坐着被装满的马车返回侯府。
母亲和嫂嫂实在太热情,又塞了一堆东西让她带着。回院后,她正打算和拾月一道把东西清点入库房,却看见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
“夫君?”
往常这个时辰,裴执聿都还在衙署,根本不可能回来。
“夫君怎么回得这么早?”
姜岁好奇问着,眸中已然闪烁笑意,步子轻快地往他走去。身后披风随着她小跑的动作微微翻卷,泛出小片的红浪,露出银白的衬里。
裴执聿立在门槛后,一手扶着掩门的帘子,浸染着笑意的眉眼,静静注视着向自己小跑而来的小妻子。
数个时辰之前,从赵玉灵口中得知的话语,又一点一点在耳畔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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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能得到一人的全部关注爱意,岂不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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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岁已走到跟前,从那红狐围脖间仰脸看他,乌眸中尽数是他模样:
“夫君用过晚膳吗?要不要我让小厨房再去做些?”
不等他回应,她便伸手拉过了他扶着帘子的手掌,两手交握着,带他往屋里走:
“夫君这段日子这么累,就别站着吹风了,仔细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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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世子的喜欢或许非同寻常,她只应了会小心,没说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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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传来柔软触感,裴执聿垂眼,见姜岁已在说话的时候,将两只手都握了上来。如玉般温凉腻滑的柔荑,便贴在他手掌内外,一时也不知究竟是谁在帮谁捂着暖。
他目光凝滞片刻,随后一点一点,浮起晦暗色。
那岁岁…当真…很不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