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指挥车顶棚边缘滑落，在车门缝隙处积成细流。杨辰的手指仍抵在腕表表冠上，未再旋转。他盯着平板屏幕，等一个确认。
赵虎站在车外，战术夹克滴着水，目光扫过刚收回的油管残件。密封袋里的金属断口在车内灯光下泛着冷光，边缘不规则，像是被什么缓慢啃噬过。
“结果呢？”杨辰问。
通讯器响起三声短音，秦峰的声音切入频道，没有寒暄：“有机氯化物，浓度千分之一点七。不是污染，是注入。”
杨辰眉心一跳。
“这种物质会与橡胶密封层发生反应，三小时内形成微孔，七小时穿孔，刹车系统压力骤降。”秦峰语速平稳，“我查了供应目录，这类试剂不在通用施工清单内，只有特种机械维修备案单位能申请采购。”
“采购记录呢？”
“已被清空。”秦峰顿了顿，“但实验室质谱仪做了同位素溯源，原料批次指向‘宏远机修’——风行金融破产前最后一任重型设备维保承包商。”
车内短暂沉默。
赵虎低头看向手中照片，那是林瑶从雨夜汽修厂带回的影像。画面中男子手持钻具，正对油管作业。他将照片放大，聚焦钻头切口角度。
“和故障油管的受创面一致。”他说，“进刀斜率、旋转纹路、金属碎屑分布——完全匹配。”
杨辰调出另一组数据图，是第三方实验室传回的显微扫描报告。他在屏幕上划出两处高亮区域：“这是从挖掘机旧油管内壁提取的合金碎屑，成分是镍铬钼合金，耐高温，用于精密钻头。”
“林瑶拍到的那把工具，就是这个材质。”赵虎接话。
“不止。”秦峰声音再次响起，“我增强了照片背景中的零件盒标签，识别出一段编号。比对风行金融资产台账，该型号油管曾批量装配其工程车队，维护记录显示——周志明，签名人。”
杨辰手指轻点屏幕，调出一份人事档案截图。男人面部清晰，耳廓外缘一道Y形疤痕，与雨夜身影吻合。
“最后一次维修登记，是他被判缓刑前四十八小时。”秦峰补充，“他经手的五台挖掘机，全部更换过液压密封组件。而这些组件的设计寿命，恰好是三年。”
杨辰眼神一凝。
三年前，正是风行金融资金链开始断裂的时间点。
“这不是临时起意。”赵虎沉声说，“是提前埋下的隐患。只要特定腐蚀剂注入系统，就会触发连锁失效。他现在回来，不是为了破坏一台机器——是为了让整条施工线瘫痪。”
杨辰缓缓靠向椅背，指尖在平板边缘轻轻敲击。
他知道对方是谁了。
他也知道，这背后不止是一个失意技工的报复。
有人在用旧人、旧工具、旧漏洞，重新点燃一场早已落幕的战争。
他打开加密通讯端口，调出补给链管理界面。“从现在起，所有液压部件启用三级验封制度。”他下令，“每根油管入库前，双人核查序列号，x光扫描内部结构，旧件统一回收至防爆仓。”
“运输路线呢？”赵虎问。
“每日变更，车辆加装震动报警器，押运人员佩戴定位手环。”杨辰目光未移，“另外，通知后勤组，所有密封胶圈更换为抗氯化物复合材料，即刻执行。”
赵虎点头，转身走向车门。
“别急。”杨辰叫住他，“我们不抓他。”
赵虎回头。
“我们现在掌握的是证据链，不是猎物。”杨辰将周志明的照片投射到主控墙，“这张脸，只存在于我们的系统里。警方不知道，媒体不知道，连风行残余势力都还没察觉他已经动手。”
他停顿一秒。
“我要让他再动一次。”
赵虎皱眉：“你是想引出资方？”
“腐蚀剂需要渠道，钻具需要来源，行动需要指令。”杨辰声音低下去，“他一个人做不到这些。一定有人在背后支付、协调、下达任务。只要他再次接触设备，或者传递情报，接头人就会露面。”
“可风险太大。”赵虎盯着监控画面上仍在运转的塔吊，“万一他们改用更极端的方式？”
“那就让雷震小组保持待命。”杨辰淡淡道，“但在那之前，我们要让他们觉得——一切还在掌控中。”
他关闭投影，转而调出工地安防拓扑图。“在西北角废油桶区增设隐蔽摄像头，分辨率调至最高，红外+声波双模侦测。另外，周博已经准备好诱饵油管，内壁涂有惰性染料，一旦被拆解或转移，染料会附着在工具或手套上。”
“染料能追踪？”
“不能。”杨辰摇头，“但它会在紫外线下显影。只要他们搬运、检测、交接，就会留下痕迹。我们不需要当场抓捕，只需要知道——谁碰了它。”
赵虎沉默片刻，终于点头。
“我去检查新一批运输车辆的封条。”他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车外，泥泞的地面上倒映着工地照明灯的光斑。赵虎蹲下身，逐一查验每一辆补给车的铅封编号，动作严谨如排爆。
车内，秦峰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化验报告已做区块链存证，原始数据加密上传至离岸节点。如果有人试图篡改本地记录，系统会自动触发警报。”
“好。”杨辰回应。
屏幕暗下，只剩主控墙上一圈监控窗口，静静滚动着各个角落的画面。
其中一角，是废弃汽修厂的外围。镜头固定在排水渠上方，画面静止，无人出入。
杨辰左手抬起，拇指又一次抵住腕表表冠。
这一次，他没有旋转。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
就在这时，通讯器发出一声轻微提示音。
是林瑶发来的短讯：
“诱饵已埋，位置西北角第三废油桶底部，交接单按你说的写了‘第二批货已到位，待安装’。”
杨辰看完，将消息拖入加密文件夹，标记为“归档”。
他重新调出周志明的照片，放大至整屏。
男人低头作业，钻头即将穿透油管壁，金属屑正从接口处飘落。
杨辰盯着那道耳廓疤痕，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照片中，周志明左手小指缺失末端第二节，断口平整，像是手术截除。
而风行金融当年提交的员工体检报告里，周志明的手部记录是“完整无损”。
这意味着什么？
要么报告造假，要么……这个人曾在系统外接受过秘密改造。
他正要调取更多资料，指挥车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赵虎猛地拉开车门，浑身湿透，手里攥着一块沾泥的金属片。
“刚在补给通道边发现的。”他喘着气，“是切割下来的铅封残片，上面有新鲜划痕——有人试图伪造封条。”
杨辰接过金属片，翻转查看。
划痕呈交叉网状，工具是微型电动刻刀，手法熟练。
这不是普通破坏者能做到的。
这是专业伪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