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和贺奔有一种很微妙的默契。
贺奔给曹操写信的时候,如果开篇就称“主公”,那代表这封信是可以给其他人看的,甚至可以当众念出来的。
如果开篇写“孟德兄见字如面”之类的,那就代表这封信曹操最好不要让别人看见。
数日之前,顿丘曹营中的曹操收到贺奔从东武阳送来的信,告知曹操,贺奔和郭嘉、戏志才等人判断袁绍可能会对东郡做小动作。
今日,曹操又收到了贺奔的第二封信,这封信开篇就是“孟德兄见字如面”。
曹操心领神会,看信的时候也坐直了一些,同时把信纸向胸前收了收,免得被别人看见。
看完之后,曹操也明白为什么这封信不能让别人看见了。
大致总结一下这封信的意思如下。
孟德兄啊,袁绍那混蛋玩意儿,打算在你替他解决了黎阳之危后,派人撺掇东郡的一些豪强大户,加上兖州刺史刘岱,让咱们东郡后院着火,他在给你施加点压力,等你扛不住了时候朝他求救,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势力发展到东郡了。
现在咱们已经知道袁绍这家伙要干嘛了,孟德兄,你有两个选择。
如果你日后还想和袁绍打交道,所谓做人留一面,日后好相见,你就问问荀彧和荀攸这俩有什么意见。
如果你打算和袁绍彻底撕破脸皮,就是以后见面就撕的那种,那你直接问程昱,他包你满意,也包袁绍以后见你就拔剑。
……
看完信,曹操表情古怪。
中军帐内,曹操左手方向坐着荀彧,荀攸和程昱,右手方向坐着夏侯兄弟和曹仁,外加一个张辽。
许褚和典韦在门口,一左一右杵在那儿。
曹操放下书信,将信中贺奔所说、袁绍撺掇东郡豪强大户和兖州刘岱之事告知众人,然后询问荀彧看法。
不得不说,荀彧出的主意,绝对都是能拿的上台面的,那叫一个正。
昨日曹操询问众人该如何即将抵达顿丘的逢纪的时候,荀彧的建议是以礼相待,然后该干嘛就干嘛。
程昱的建议是半途杀之,嫁祸于黑山军。而且他还提出了详细的执行方案,比如伏击的地点、伏击的方式、要不要留活口回去找袁绍报信,还设计了一出巡逻的曹军游骑从天而降,和黑山军一番血战后击溃贼寇,救下重伤的逢纪的戏码。
所以,当贺奔说什么“以后打算和袁绍彻底撕破脸皮,就问程昱该怎么应对袁绍撺掇东郡豪强大户和兖州刘岱”的时候,曹操从心底里觉得——贺奔说的对啊。
综合考虑这些,曹操还是把目光投向了荀彧。
“文若,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应对?”
荀彧端坐席上,思索片刻后回答道:“主公,袁本初此计虽毒,却有三处破绽。其一,兖州刺史刘岱为人优柔,非果决之辈。若主公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往昌邑,陈说利害,许以钱粮,刘岱必不敢轻举妄动。”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二,东郡豪强中,以薛氏为首。薛氏家主薛兰,乃兖州名士,彧有旧,可修书一封,陈明袁绍远在河北,而主公近在眼前之理。料想那薛兰,定无舍近求远之心。”
“其三,袁绍此计,重在离间。主公,可反其道而行之。请以夏侯渊将军率轻骑,护送部分缴获自黑山军的钱帛粮草,大张旗鼓送往东郡各豪强坞堡,并宣称此乃诸家助军应得之赏。同时,请戏志才先生于东武阳,以清查袁绍细作为名,严密监控郡中往来讯息。如此,既施恩惠以安其心,又示警醒以慑其胆。内外兼修,则流言自破,人心可定。”
曹操闻言微微颔首,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程昱。
这个时候,曹操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你听听程昱怎么说,就当长见识了,又不是他说了你就一定要照办嘛……
程昱会意,他本身就身材高大,站起来之后,更是显得气势迫人。
“刘岱,冢中枯骨;薛兰,墙头之草。此二人,杀之易如反掌,然则意义不大,反落人口实。”
曹操腹诽,你还怕落人口实?
“……袁绍既然想让我们后方起火,我们何不让他自家后院,先燃起一场无法扑灭的大火?”
只见程昱走到地图前,手指却越过黄河,重重地点在袁绍势力范围的腹地。
“主公可遣精细心腹,分两路行事。一路,携重金潜入黑山军各部,不必游说其退兵,反而鼓动他们,既然邺城、黎阳难下,何不分兵掠其富庶腹地?”
听到这里,荀彧微微皱眉。
“……魏郡、巨鹿各县,守备空虚,钱粮女子,唾手可得!我们还可为黑山军各部,提供我军所探知的、袁绍薄弱处的布防详情。我们还可以告诉他们,只要你们不攻黎阳,其他地方,你们随意便是。”
听到这儿的时候,荀攸也开始皱眉了。
“……另一路,秘密接触南匈奴中,与於夫罗不合的部落首领,许以并州故地、盐铁之利,诱其‘自行其是’,纵兵劫掠,以‘就食’为名,脱离主战场,深入袁绍腹地。”
等到程昱讲到这里的时候,就连曹操也开始皱眉了。
人家袁绍最多是打算在你东郡后院放火,你这是直接跑到人家袁绍家里开始拆房了。
荀彧当即反对:“此计……此计大伤天和!”
确实,若果真如此,凭袁绍目前的兵力,最多保住诸如邺城等大城,其余小城小县,恐十室九空。魏郡百姓亦汉家子民,荀彧自然是不忍看到这一幕的。
程昱面对荀彧的指责,神色不变,只看向曹操,声音沉稳如铁:“主公,袁绍背信,欲亡我等在先,就休要怪我等对他不义在后了。主公,对豺狼讲仁德,便是对自身之残忍。”
见曹操略显思索,程昱继续劝说道:“主公,此计若行,则袁绍根基动摇,非但无力图谋东郡,其自身能否在冀州立足,尚且两说。那时候,他还有何余力来管兖州之事?我军更可趁其焦头烂额之际,从容布置。此乃,斩草除根之策。”
程昱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况且,此乃黑山贼寇与胡人自行其是,烧杀抢掠皆由其负责,与主公,与我军,有何干系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