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门口的对话已然结束。林辰背着略显空荡的药篓，与神情仍带着几分恍惚却目光坚定的楚瑶一同走了出来。孙德贵掌柜一直送到门口，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连连拱手，与之前那个倨傲挑剔的老头判若两人。
“小林先生，您慢走！药材的事您放心，以后您提供的，有多少我们百草堂收多少！价格绝对让您满意！”孙德贵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林辰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楚瑶则下意识地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手里还无意识地捏着那株已经有些蔫了的紫背天葵，仿佛那是通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两人沿着梧桐老街向外走去。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楚瑶忍不住侧头看向林辰，他步履平稳，侧脸线条冷峻，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在百草堂内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和轻易折服一位老药商的举动，不过是寻常小事。
“林先生，”楚瑶迟疑着开口，声音比平时轻柔了许多，“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学习？”她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来填补世界观崩塌后产生的巨大空洞，以及那随之而来的、对未知领域的强烈好奇。
林辰脚步未停，目光扫过街道两旁略显破败的店铺，淡淡道：“诊所开业之后。你先处理好离职事宜。”
“好！”楚瑶立刻应下，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随即又涌起更多的问题，“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医书？还是……”
“无需外物。”林辰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先从静心，感受自身开始。”
他们的交谈声不高，但在寂静的老街上依旧清晰。楚瑶那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仰慕的神情，与林辰淡然沉稳的态度，形成了一种外人难以介入的微妙氛围。这一幕，落在不远处街角一辆缓缓停下的黑色轿车里的人的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
江城第一医院，副院长办公室。
王建军主任，也就是王主任，正心烦意乱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桌上摊开着几份医学期刊和一份关于引进新型医疗设备的申请报告，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天在急诊科发生的一切。那个叫林辰的小子，那几根该死的银针，还有那个叫妞妞的小女孩奇迹般稳定下来的检查报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王建军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茶杯盖子嗡嗡作响。他行医二十多年，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是扎实的西医功底和精明的处世之道。他坚信现代医学才是唯一科学的道路，中医？不过是些安慰剂效应和故弄玄虚的把戏！
可今天，林辰用铁一般的事实，狠狠抽了他一记耳光。不仅是在苏家让他颜面扫地，现在连他掌控的急诊科，也成了对方扬名的舞台！那份“异常”的检查报告，像一根毒刺，扎在他骄傲的心上。
更让他窝火的是，他偷偷拍下的那张药方残页和那根药草，他晚上回去查了半夜资料，请教了一位相熟的中医老教授，对方也只说药材配伍精妙，但具体原理和为何能对苏老爷子那古怪病症起效，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感叹“开方之人功底深厚”。
这种看得见、摸得着，却学不会、偷不来的感觉，让他憋屈得几乎要爆炸！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发信人备注是“小刘”，医院行政部的一个年轻科员，平时挺会来事，偶尔会给他传递些医院里的小道消息。
王建军不耐烦地划开屏幕。
小刘：“王主任，您之前让我留意一下那个叫林辰的动静，我刚听我在老街派出所的表弟说，看到他和咱们医院的楚瑶护士在梧桐老街那边，一起从百草堂出来，聊得挺热乎的。（附：一张略显模糊的远拍照片）”
照片像素不高，明显是匆忙间用手机放大拍摄的。画面中，林辰和楚瑶并肩走在老街上，楚瑶微微侧头仰视着林辰，阳光洒在她侧脸上，那神情……王建军眯起了眼睛，那绝不是对一个“江湖骗子”该有的表情！那里面有好奇，有专注，甚至……有一丝他从未在楚瑶这位冰山美人脸上看到过的、类似于崇拜的光芒？
而林辰，依旧是那副穷酸打扮，背着破药篓，但身姿挺拔，侧脸轮廓在光线下竟有几分冷峻的意味。
一股无名邪火“噌”地窜上王建军的脑门！
楚瑶！那个他暗示过几次，想约她吃饭都被礼貌拒绝的楚瑶！那个专业能力强、容貌出众，让他暗地里觊觎已久的楚瑶！现在居然跟那个让他屡次丢脸的山野小子混在一起？还一副相谈甚欢、甚至颇为仰慕的样子？
嫉恨，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
苏家大小姐苏沐雪对那小子另眼相看，现在连他医院里的护士也……
这小子到底有什么魔力？难道就凭那几手装神弄鬼的针灸？
王建军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江城繁华的街景，车水马龙，霓虹初上。但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那条破旧的老街，落在那一对并肩而行的男女身上。
他想起了苏家别墅里，林辰让他当众道歉的羞辱；
他想起了急诊科里，那张打他脸的检查报告；
他想起了楚瑶此刻可能对着林辰露出的、他求而不得的笑容……
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
他原本还想再观察一下，等那小子所谓的诊所开起来，再找机会慢慢收拾。但现在，他等不了了！每多一天，那小子的名声就传播得更广一分，而自己看中的人，也可能离自己更远一分！
必须尽快把他踩下去！让他身败名裂，在江城再无立足之地！
王建军的眼神变得阴鸷而冰冷。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翻到一个没有存储姓名、但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那是卫生局某个实权科室负责人的私人号码，当年他帮对方处理过一些“小麻烦”，对方欠他一个人情。
是时候动用这张牌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脸上恢复了几分平日的道貌岸然，但眼神里的狠厉却无法完全掩饰。他开始斟酌措辞，如何匿名举报，才能既达到目的，又不把自己牵扯进去。
“无证行医……危害公共安全……招摇撞骗……”一个个恶毒的词语在他脑中盘旋。
他盯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林辰……你一个无根无萍的乡巴佬，也配在江城搅风搅雨？也配让楚瑶那样看你？
等着吧，很快你就会知道，得罪我王建军，是你这辈子最愚蠢的决定！
他拿起手机，不再犹豫，按下了拨号键。办公室内，只剩下他压低了的、带着刻意营造的焦急和担忧的声音，以及窗外无声笼罩下来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