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暗河水流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冲刷着墨漓摇摇欲坠的身体。每一次水流涌动,都像无数根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她遍布裂痕的经脉,撕裂着左肩那溃烂流脓的箭伤。蚀骨烟的阴毒如同附骨之蛆,在骨髓深处蔓延着麻痹与阴寒;而刑天熔金之血反噬留下的灼热狂暴之力,则在蚩煌令微弱的暖流压制下,如同囚禁在薄冰下的熔岩,随时可能喷涌而出,将她由内而外焚成灰烬。
她几乎是半昏迷地被阿水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湿滑的河岸岩石上跋涉。背上,刑天那焦炭般的残躯冰冷而沉重,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死火山,压得她喘不过气。石猛被阿水半背半拖着,仅存的左臂无力地垂着,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嘴角不断溢出黑血,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前方无尽的黑暗,眼神里是刻骨的仇恨与不甘。
“墨姑娘,撑住!前面…咳咳…好像有光!”阿水的声音带着喘息和一丝微弱的希望,他仅存的左眼在黑暗中努力分辨着前方。
墨漓艰难地抬起头,冰魄般的眸子透过昏沉与剧痛,勉强捕捉到远处河道的拐弯处,似乎透着一丝极其微弱、不同于磷光苔藓的、更偏向于水光反射的幽暗光亮。
“走…过去…”墨漓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三人互相搀扶(或者说阿水一人支撑着两人),步履蹒跚地向着那点微光挪动。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摩擦般的剧痛和沉重的喘息。刑天残躯冰冷的触感紧贴着墨漓的脊背,那焦炭般的死寂下,仿佛潜藏着某种令人心悸的悸动,让她心神不宁。石猛残躯内熔金血脉的微弱共鸣,蚩煌令时断时续的温润暖流,还有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祭品…万毒窟…”的残念低语,如同无数根丝线,将她紧紧缠绕,拖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终于,他们拐过了弯道。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让三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河道在此处骤然变宽,形成一个巨大的地下湖泊。湖水并非寻常的清澈或幽暗,而是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如墨汁般的漆黑!湖面平静得如同死水,没有一丝涟漪,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死寂气息。那股气息比之前的河水更加刺骨,带着浓重的腐朽、剧毒和一种…吞噬生机的绝望感。
而那点微弱的光亮,并非出口,而是来自湖泊对岸极高处的岩壁缝隙中,几缕渗入的、不知是月光还是天光的惨淡微芒,无力地映照在这片死寂的黑水之上,更添几分诡异。
“这…这是什么鬼水?”石猛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那墨汁般的湖水,声音带着惊骇。他体内的熔金血脉本能地传来一阵强烈的排斥与厌恶感。
阿水脸色凝重,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尖沾了一点岸边浅滩的黑水。只见那滴黑水在匕首尖上凝而不散,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匕首尖端瞬间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一层肉眼可见的黑色锈蚀痕迹迅速蔓延开来!
“剧毒!腐蚀性极强!”阿水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甩掉匕首尖上的黑水,“这水…不能碰!”
墨漓的心猛地一沉。前路被这恐怖的“噬骨黑水”阻断,后路可能有巫民追兵。他们被困在了这绝壁之下!
“看那边!”石猛突然低吼一声,指向湖泊靠近他们这一侧的岩壁下方。
在惨淡微光的映照下,隐约可见岩壁底部有一个半浸在水中的洞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洞内似乎有干燥的岩石地面。
“是个岩洞!或许能暂时躲避!”阿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然而,通往那个岩洞的唯一路径,就是沿着狭窄湿滑的湖岸岩石,涉过一段浅滩。而浅滩的水,正是那粘稠漆黑的“噬骨黑水”!虽然浅滩水深可能只到脚踝,但那恐怖的腐蚀性和剧毒,足以让任何血肉之躯在瞬间化为枯骨!
“怎么办?绕过去?”石猛喘着粗气,看向湖泊两侧。两侧皆是陡峭湿滑、高耸入黑暗的岩壁,根本无路可绕。
“来不及了…”墨漓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清晰的警觉。她冰魄玄功带来的敏锐感知,让她捕捉到身后河道深处,隐隐传来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水流的“沙沙”声!追兵来了!很可能是更多的巫民!
阿水和石猛脸色骤变。
“妈的!拼了!”石猛眼中凶光一闪,挣扎着想要站直,“老子皮糙肉厚,先趟过去试试!”
“不行!”阿水一把按住他,“这水连精铁都能腐蚀,你的血肉之躯扛不住!”
“那怎么办?等死吗?”石猛低吼。
墨漓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浅滩的黑水,又看向那个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岩洞。她的大脑在剧痛和毒素的侵蚀下飞速运转。冰魄玄功?内力护体?蚩煌令?刑天残躯?一个个念头闪过,又被迅速否定。冰魄之力或许能短暂冻结水面,但在这剧毒腐蚀下能支撑多久?内力护体消耗巨大,她此刻的状态根本不足以支撑。蚩煌令的暖流只能调和内伤,无法抵御外毒。刑天残躯…更是一个不可控的未知数。
身后的“沙沙”声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墨漓背上的刑天残躯,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这一次,不再是心脏位置的悸动,而是整个焦炭般的躯干都在共鸣!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透过包裹的布帛,瞬间传递到墨漓的脊背!
与此同时,墨漓怀中的蚩煌令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不再是温润的暖流,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令牌中心那狰狞的兽首浮雕,那双眼睛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射出两道刺目的金红厉芒,直指那片噬骨黑水!
“呃!”墨漓闷哼一声,被令牌的灼热烫得几乎脱手,刑天残躯传来的震颤更是让她气血翻腾!
“墨姑娘!”阿水大惊。
“水…水里有东西…在…吸引他!”墨漓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冰魄般的眸子死死盯着那片平静的黑水。蚩煌令的异动和刑天残躯的共鸣,绝非偶然!这噬骨黑水之下,或者说这黑水本身,与刑天,或者说与熔金之血,有着某种极其诡异的联系!
“吸引?”石猛和阿水都愣住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平静如镜的黑色湖面,靠近浅滩的位置,毫无征兆地翻涌起一个巨大的气泡!紧接着,那片粘稠的黑水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缓缓向上隆起,形成一个模糊的、由纯粹黑水构成的巨大轮廓!那轮廓扭曲不定,隐约可见类似头颅和数条粗壮触手的形状,没有五官,只有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一股比之前浓郁百倍的腐朽、剧毒和吞噬生机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地下湖泊!
“吼——!”
一声低沉、嘶哑、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咆哮,从那黑水凝聚的怪物“头部”位置震荡而出!那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精神冲击,充满了无尽的贪婪、饥饿和对鲜活生命的渴望!
“活…蛊…熔…金…”一个混乱、邪恶、如同无数毒虫嘶鸣叠加而成的意念碎片,狠狠撞入三人的脑海!
“是水里的怪物!它被惊动了!”阿水厉声嘶吼,瞬间拔出匕首,将墨漓和石猛护在身后,仅存的左眼爆发出决死的凶光!
那黑水怪物似乎“看”到了岸边的三人,尤其是墨漓背上那散发着微弱熔金气息的刑天残躯!它发出一声更加兴奋的咆哮,数条由粘稠黑水构成的巨大触手猛地从湖面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如同数条漆黑的巨蟒,狠狠抽向岸边的三人!触手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躲开!”阿水怒吼,猛地将墨漓和石猛向侧面推开!
墨漓本就虚弱不堪,被这一推,脚下湿滑的岩石让她彻底失去平衡,惊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而她的身后,正是那片翻滚着黑色泡沫的噬骨浅滩!
“墨姑娘!”石猛目眦欲裂,想要伸手去拉,却因重伤动作慢了半拍!
阿水刚推开两人,一条巨大的黑水触手已当头砸下!他怒吼一声,匕首带着残影刺出,试图阻挡!
“噗嗤!”
匕首刺入触手,如同刺入粘稠的淤泥,瞬间被腐蚀得冒出黑烟!巨大的力量狠狠砸在阿水身上,将他如同破麻袋般砸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鲜血狂喷!
另一条触手则精准地卷向倒向浅滩的墨漓!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墨漓眼中映出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漆黑触手,以及身下那沸腾的、仿佛张开巨口的噬骨黑水!
她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背上的刑天残躯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烈的一次震颤!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熔金之力,如同回光返照般,瞬间注入墨漓几乎枯竭的经脉!与此同时,她怀中的蚩煌令也爆发出刺目的金红光芒,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似乎要将她体内那股狂暴的熔金反噬之力连同刑天残躯的最后力量一起抽走!
内外力量的猛烈冲击,让墨漓的意识瞬间陷入一片空白!她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抛起,又重重落下!
“噗通!”
冰冷刺骨、粘稠如胶的噬骨黑水,瞬间将她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