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你也到此为止了么。”
诡谲黑暗中传来清晰的嗓音。
使徒吐出了人类的语言。
不仅是发声，那自然得宛如人类的语调，简直像是个完完整整的人。
它与刚才被陈诺击杀的狂暴使徒，有着本质区别。
啪嗒、啪嗒...
凝视着缓缓逼近的诡异黑暗，陈诺看向自己握枪的手。
喀喀喀
他颤抖的手臂仍未停歇。
而且颤抖的不只是手臂，他的全身正因无法接受眼前状况而剧烈战栗。
他没能保护好凯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凯特本不该落得如此境地。
是他错了吗？
他不该对凯特说“留在我身边别走”那样的话。
那些对凯特说过的句子，此刻刺痛着他的胸口。
如果他没说那些话。
不，如果没选择与她组成同组...就不会演变成眼下这种最坏的局面。
以凯特的实力，本可从狂暴石像鬼群中生还。
正是因为他要与她共同行动，才让凯特此刻...
“陈诺。”
突然被呼唤名字的声音令他抬起了头。
诡异的黑暗正森然波动着向他靠近。
“你终究，也不过到此为止罢了。”
那声音也极其古怪。
听起来就像使徒在评价他。
仿佛早已知晓他的存在，也预见到他会落得如此田地...
但陈诺注视诡异黑暗的时间也仅有片刻。
即便能感觉到这正是使徒的本体，他的注意力仍马上转向怀中的凯特。
他正在面对他人的死亡。
无论是梦境也好，或现实中的突发变故也罢。
此刻，他面对着一位亲近之人的死亡。
而他的心情与此前...已截然不同。
那份试图接受现实、冷静应对的心态，他无法想象，如果在这里死亡的是格蕾西亚或者卡莉，到那时，恐怕他连基本的理智都无法维持。
更何况，现在诡异的情绪逐渐填满他的胸腔。
憎恶、愤怒、杀意、懊悔、自责...
混杂的情感翻涌，甚至让他自己都难以辨明。
但与方才目睹使徒啃噬尸骸时的感受仍有本质不同。
那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吞噬他的全部存在。
这种即将丧失自我的感受...
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
黏稠如沼泽般的情绪正在试图溶解他的理智。
“...！”
扑通。
但是随后袭来了一阵心跳声。
虽然极其微弱，但他确实听到了心跳声。
并非错觉。
凯特的心脏仍在跳动。
她还没有丧命。
她还没有死。
停滞的思绪瞬间回到了正轨。
清明的灵台重新构筑。
凯特的情况仍然十分危险，最后一瓶药水刚才已用于治疗他自己的身体。
眼下毫无办法。
啪嗒！
为了消除瞬间动摇，他咬紧颤抖的嘴唇，直到几乎渗出血来。
那看似停滞的思绪终于被他强行扭转，该做的事情重新浮现在脑海。
陈诺小心翼翼地将凯特的身躯藏入黑暗的缝隙中。
他再没有犹豫的时间。
甚至连思考的余裕都不该有。
哐啷！
陈诺便猛然蹬踏黑暗，腾空而起。
随着他的步伐，四散的黑暗如同爆裂般升腾。
但先前颤抖的视野、手臂与双腿...
几乎所有动摇的痕迹都消失不见。
黏稠情绪间逐渐融化的心，何时已转变为单一意志，他自己都未察觉。
升腾而起的强烈意志仿佛传递至枪柄。
刹那间显现的无限螺旋枪气流以足以撕裂黑暗的威势席卷周遭。
本能告诉陈诺，这个使徒比狂暴使徒更强。
无法判断对方拥有何种力量，也不知属于哪一类使徒。
但他必须用最具威胁性的攻击在短时间内解决它。
咻！
随着撕裂大气的枪刃轨迹，奇异黑暗被刺骨寒意侵扰的瞬间，陈诺猛然扭动脚踝般踏出爆发性的步伐，上半身贴地般压低。
视野瞬间被黑暗填满的同时，他如贴地滑行般急速突进。
原先瞄准心脏的枪路陡然向下偏转。
噗哧！
改变轨迹的长枪本应贯穿目标后继续突刺。
刹那之间，初次释放的气流未能搅乱黑暗。
但枪尖确实贯穿了目标。
沙沙...！
陈诺强行刹住凭借黑暗跃动加速的身躯。
凝视映入眼帘的景象，他再度猛踏地面。
包裹使徒的奇异黑暗正剧烈波动。
啪！
以近乎神速穿越空间的瞬间，他清晰看到。
使徒的身躯正在急速再生。
盘踞空间的黑暗正在填补被枪刃刺穿的部分。
但他没有丝毫动摇。
这次，他保持上半身静止，沿斜线轨迹向上突刺。
“这种程度还不够。”
首回合是如突袭般的下压枪路。
那么这次攻击也必须转变为使徒难以应对的模式。
于是，他自然想到改变速度。
啪！
在进入长枪射程前，他已将气流凝聚于蹬地的腿部。
随后在下一步爆发积蓄的气流的瞬间，黑暗如掠过眼帘般扩张的间隙里，陈诺化作光芒疾驰而出。
尽管无限螺旋枪的气流率先爆发试图驱散奇异黑暗，包裹使徒的黑暗却仍未消散。
从那微弱波动中，他意识到，使徒的实力极强。
即便如此...也无所谓。
噗哧！
贯穿黑暗滑行后，他再度调整身形。
握枪的手传来鲜明触感。
贯穿皮肉的感受无比清晰。
使徒并未展现像样的反击意图。
陈诺甚至无暇思考它究竟在谋划什么。
刹那间，他再次奔驰于黑暗之中。
他能感受到枪尖贯穿时的手感，说明他的攻击并非无效。
此刻视野中，奇异黑暗正在波动着填补被枪刃贯穿的躯体。
他彻底改变了先前的判断。
“如果想无限再生的话...”
那就唯有让它无法再生地彻底杀死。
贯穿皮肉的长枪声响在黑暗中爆发回荡。
这本该是仅需一次穿刺就能终结的声响，却因无数次贯穿身体的叠加震动，迸发出如此奇异的音色。
陈诺在反复刺出长枪的同时，几乎展现出堪称万变的形态变化。
时而枪刃蕴含的力量发生改变，时而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调整突刺瞬间的速度或枪尖瞄准的目标。
枪刃上缠绕的气流也未曾减弱分毫。
不，经过短暂时间后反而显得愈发强劲。
噗！
唰啦！
从枪尖爆发的狂暴气流令奇异的黑暗剧烈摇晃，那正是早已显露本体的贝米安。
“...”
尽管承受着无数次撕裂空间席卷而来的枪刺，贝米安的眼中却只映照出那个不断突刺的身影。
通过将凯特逼入死亡绝境，他试图见证陈诺展现出的变化。
贝米安早已知晓，无论给陈诺本体施加多少痛苦与考验，陈诺都会无数次迸发光芒，彰显意志。
所以这次，他选择了凯特作为目标。
人类的心理防线是容易崩溃的。
无论爆发多么耀眼的光芒，只要施压到心灵层面，就能迅速逼入绝境。
而眼前的结果正是如此。
看似意志被折断、深陷绝望。
怀抱凯特浑身颤抖的陈诺模样，完全如他所料。
但突然出现了变数。
■■■！！
陈诺施展出远比压制狂暴使徒时更加凶猛的攻势。
那双充盈杀意却璀璨夺目的金色双瞳，与贝米安所认知的陈诺判若两人。
仿佛他正凝视一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每一次攻击都试图蕴含变化。
并非被杀戮本能支配的盲目挥击，而是精准洞察他的破绽，直取要害。
这究竟该称作什么？
本以为已经被摧毁的意志，此刻突然复苏。
并以更加凌厉、更加暴戾的姿态企图夺取他的性命。
【还没死呢】
感知到莱蒂娅传递来的意念时，贝米安不禁眯起眼睛。
噗哧。
贯穿全身的枪刃没有带来痛觉。
而莱蒂娅想表达的，只有一件事。
贝米安望向远处倒在黑暗中的凯特。
他明明瞄准了心脏。
他确信自己的黑暗力量贯穿了凯特的心脏才导致这一切。
但不知为何，凯特依然存活。
“这样啊，还没断气吗。”
他感到疑惑，为什么陈诺被摧毁的意志重新复苏，答案竟简单得可笑。
因为那个女人还活着。
霎时间，贝米安的身体先于思考做出反应。
■■！
他看到风暴般的气流突然吞没了自己原本头颅所在的位置。
悄然拉开距离，仔细观察着。
面对唇角溢血、面容宛如恶鬼的陈诺，贝米安的认知不由自主产生了变化。
原来如此。
他开始模糊理解，自己为何会从陈诺身上看到“希望”。
软弱温顺之物永远无法成为希望。
真正的希望，必须是能在无法抗衡的危机、磨难、绝望中自行站起的人。
此刻陈诺从浅薄绝望中复苏的表情，展现出贝米安从未见过的模样。
“...”
简直像是生啖人肉的恶鬼。
那饱含杀意的眼神，仿佛光凭视线就能将他杀死数十次。
不错。
贝米安不知为何感到愉悦。
没错。
若是希望，就更应该站起来。
而他必须确认，陈诺是否能从彻底绝望中重生。
贝米安正欲抬手，彻底掐断凯特的咽喉的刹那。
“解放！！”
血肉崩裂的瘆人声响在他耳畔炸开。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陈诺的内心仿佛在剧烈燃烧。
无边无际的烈焰吞噬着他的心灵，那满溢、黏稠的情感宛如在火中爆裂，让他在无意识间将“解放”二字脱口而出。
异变随即显现。
在充满贝米安黑暗力量的领域里，在微光摇曳的空间中，有金色气流如花朵绽放般开始包裹陈诺。
簌簌！
寒凉的黑暗以陈诺为中心爆裂般退散，而在黑暗消散的空间里，璀璨金光将他温柔包裹，使他浑身沐浴在光芒之中。
当爆发的金色余韵将周遭黑暗尽数抹消的刹那！
金光突然如幻影般消散，转而缠绕在他的身躯。
包裹身躯的金光蔓延到陈诺握持的长枪，令枪刃泛起淡淡光晕。
陈诺仍未动作，自说出“解放”后，他只是凝视着贝米安，眼中依旧充满纯粹的杀意，如同在等待时机。
贝米安愣愣望着陈诺，无法理解眼前景象。
“这就是你的解放？”
他的声音夹杂着极度怀疑。
在贝米安认知中，解放应该是让空间臣服于支配者的力量。
无论何种空间都会沦为从属，使自身力量极致强化。
最基本的表现是：
肉体强化+获得抵抗外部干预的抗性。
然而眼前的陈诺无论是躯体还是能量波动，都微弱得不可思议。
虽然能够感受到以陈诺为中心释放的奇异能量，但和真正的解放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不知从哪学了些皮毛，这种程度根本称不上解放。”
他虽然断言，却没察觉自己对凯特的执念已消散。
他能感知陈诺的力量在扩散，却无法理解金光中缠绕的未知力量。
如果称为解放，那也过于牵强。
解放是连教官都罕有人能领悟的领域。
以陈诺的水准，不可能触及。
思绪延伸间，他苦笑。
“是吗...居然执着到这种地步...就是不愿看到凯特死？”
他的声音沉静，如深潭一般。
陈诺仍纹丝不动，只是凝视他。
贝米安忽然理解了。
陈诺不是为杀戮而战，也不是为蜕变而战。
他只是为了保护凯特。
“哈...”
自嘲般的轻笑，他将武器从凯特转向陈诺。
生擒的念头消散。
测试陈诺是否能从绝望中站起，也没有意义。
“那，陈诺。就先从你开始杀起。”
那沉静的声音中，他第一次开始朝陈诺展现真正的力量。
听到使徒的声音时，陈诺的心情没有丝毫动摇。
牙齿摩擦般的可怕声响中，他沸腾的心脏将炽热扩散到全身。
透过金色的眼，注视着使徒。
■■！
使徒的掌心浮现黑暗，凝聚成球体。
陈诺心中却异常平静。
金色光芒吞没视野的片刻，他看到黑暗爆发。
噗哧！
黑暗如洪流般激射而来。
陈诺嘴角扭曲，露出了笑。
咔嚓！
他注入要将手臂炸裂的力量，缓缓拉伸长枪。
使徒无法识别这个“解放”，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这的确称不上解放，他的身体与理解都远远跟不上。
陈诺也知道后果，所以从未尝试。
但现在，他在使用这种力量。
长枪脱手，如光芒投射。
轰！
金色轨迹划破空间。
剧痛袭来，但对陈诺而言不算什么。
他清晰看见金光迎向黑暗。
现实中初次体验解放，却如同超现实巅峰。
脱手的长枪轨迹。
沿着枪痕抵达的身躯。
“怎...么可能？！”
使徒显露大半轮廓。
黑暗之手阻挡枪尖的瞬间，陈诺猛然突刺。
唰！
枪身力量引爆。
轰隆！
黑暗剧烈摇晃。
虽未造成致命伤，但接下来完全不同。
“呃咯...！”
使徒吐出黑暗物质，被枪身冲击逼退。
嗒。
陈诺落地，踉跄。
这是解放的副作用。
身体过于脆弱，使用这种力量时间有限。
陈诺心中浮现一个极短的念头：
必须在 1分钟内结束。
他再次后拉长枪。
此刻，陈诺才意识到，他的解放领域，不是支配空间，而是仅支配长枪。
因此能跟上金色轨迹。
因此能做到通常绝不可能的“连续攻击”。
咔嚓！
陈诺紧握长枪，无法使用技能，只能用纯魔力硬灌。
唰唰唰！
金色气流形成螺旋，他再度投射。
砰！
更迅猛的速度。
陈诺随枪抵达使徒咫尺。
“...！”
使徒双手格挡。
但在陈诺的速度下动作显得迟缓。
沙！
他追上长枪，扭转轨迹。
螺旋气流穿透双手。
噗哧！
长枪贯穿黑暗。
但还没结束。
陈诺将长枪如钉桩般刺入使徒全身。
轰隆！！
！！！
轰隆！
贯穿贝米安身躯的金色长枪，更将其躯体深深钉入地面。
这记突袭连早有防备的贝米安都未能预料。
“呃咳...！”
圆睁双眼的贝米安呆望着刺穿自己心脏的长枪。
鲜明痛楚自心脏蔓延，被洞穿的肌肤再生速度迟缓得惊人。
伤口翻涌着剧痛。此前即便被刺穿也毫无知觉的攻击，此刻已蕴含完整威力。
怎会如此...
这里本是他的固有领地，在此所受伤害理应迅速痊愈。
与莱蒂娅融合后超越人类的躯体，往往在意识到受伤前便已自愈。
但眼前景象彻底颠覆认知。
...枪身缠绕的金色气息正严重阻碍身体再生。
这印证了陈诺所说的“解放”绝非虚言。
“呃呜！”
当陈诺猛然扭转贯穿心脏的长枪时，贝米安的精神剧烈动摇。
金色气息不断迸发，企图彻底摧毁贝米安肉体的此刻，他在骇人痛楚中逐渐眼神剧变。
“怎么还能活着..？”
持续穿刺其心脏的陈诺吐出冰冷疑问，困惑如潮水般涌来。
人形使徒的要害理应是“心脏”。
本以为贯穿心脏便能终结一切，却未能如愿。
即便此刻持续施加更大伤害，使徒仍未消亡。
双方力量关系彻底逆转的异象并未持久。
就在陈诺准备用枪刃将贝米安一分为二时。
噗哗...！
自贝米安体内爆发的黑暗迫使陈诺皱眉后撤。
金色气息环绕空间。
陈诺瞬间拉开距离之际，猛然起身的贝米安以失去理性的眼神死死按住自己脸庞。
“咯...”
非人之声掠过嘴角的瞬间，黑暗空间骤然剧变。
包裹躯体的黑暗再无法掩饰其本体。
完全显露的人类身躯。
被长枪贯穿的胸口惨不忍睹。
陈诺眯眼、欲向枪身灌注更多力量时，贝米安突然释放出前所未有的能量。
■■！
以贝米安为中心，绝对黑暗开始吞噬整个空间。
当贝米安肉身也被黑暗完全笼罩时，陈诺刺出的长枪骤然停滞。
什么？！
黑暗喷涌扩散的速度，正如同在吞噬周边黑暗般蔓延。
面对截然不同的力量显现，陈诺面色顿时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