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被两名禁军架着胳膊拖进金銮殿时,膝盖磕在青砖上的那一瞬,脑子里还嗡嗡作响。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歪斜的官帽和沾了酒渍的袖口,心想这身打扮上朝,跟穿着拖鞋去开年终述职大会差不多。
百官早已列班而立,目光齐刷刷扫过来,像一排排钉子往他脸上扎。礼部尚书陈崇文站在前排,手持玉笏,神情肃穆,眼角却微微上扬,仿佛早就等着这一刻。
“臣……参见陛下。”林越勉强站直,声音有点发虚。
赵灵阳端坐龙椅之上,指尖轻轻敲着扶手,没看他,也没开口。殿内静得能听见宫灯烛芯爆裂的轻响。
陈崇文清了清嗓子,往前半步:“启禀陛下,昨夜天音降示‘凤求凰,国运昌’,此乃关乎社稷婚嗣之重兆。然据查,此语竟出自林越醉酒狂言,非天道自发。臣斗胆请奏——凡以私语妄动天机者,不论有意无意,皆当严惩,以正纲常!”
话音落下,几名老臣立刻附和。
“林越身为天机院参议,岂不知天意不可戏?”
“醉话也能成箴言,那明日有人梦到登基,是不是也该封王?”
“此风若不刹,日后人人都可借酒装疯,蛊惑圣听!”
林越听得脑壳疼。这些人哪是来审他的,分明是组团来搞职场围攻,还是那种全员KpI拉满、发言必带ppt的精英会议。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稳住:“诸位大人,我那天真就是喝多了,随口一说。要是每句醉话都能惊动上天,那我上个月还梦见自己中了状元,难不成要重新殿试一轮?”
几个年轻官员忍不住低头笑了。
周太傅立刻瞪眼:“笑什么!天音昭昭,岂容尔等轻慢?林越,你莫要以为装傻就能蒙混过关!你那句‘贴心人’,可是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林越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们才装糊涂吧?我那是共情式吐槽,结果被系统翻译成婚恋预告片!
他赶紧转向御座:“陛下明鉴,臣当日确系醉酒,所言皆无心之语,绝非有意窥测圣意!再说了,我要真有这本事,早拿去预测股市……咳,我是说,预测天气,造福百姓了。”
陈崇文冷笑:“无心之语?那你为何偏偏说‘凤求凰’?凤凰乃帝王象征,凰者,雌也,岂是你一个小小参议能随意议论的?依《礼典·天官志》,凡涉帝婚嗣者,轻则削籍,重则诛族!”
林越眼皮一跳。好家伙,直接上祖宗法典了,这是要把我往谋反罪上靠啊。
他急中生智,换了个说法:“或许……是上苍误读了微臣一点私心?”刚出口就后悔了,这话听着更像承认自己有非分之想。
果然,群臣哗然。
“好个‘误读’!天意岂会出错?分明是你心怀叵测!”
“我看他是想当国婿想疯了!”
林越连忙补救:“臣的意思是,人心细微,天意浩荡,偶有差池也未可知……就像……就像传话游戏,第一句是‘今晚加餐’,传到最后变成‘皇帝驾崩’,也不能怪最后那人造谣吧?”
这次连赵灵阳的指尖都顿了一下。
但陈崇文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荒谬!天音岂同儿戏?若人人皆以此借口搪塞,日后谁还敬畏天道?臣请即刻削去其职,交大理寺查办!”
“等等!”林越脱口而出,“就算我要图谋不轨,我也得有那个资本啊!我月俸三两七钱,去年修椅子扣了五钱,前月买纸又超支一钱,户部到现在还记着账呢!我要真有心思攀龙附凤,早该先找个富婆成家了,何必在这儿挨骂?”
这话一出,底下几位知道他和沈知意往来的官员差点笑出声。
陈崇文脸色铁青:“你……你竟敢在朝堂之上自曝贪墨?”
“我没贪!”林越喊得都破音了,“那是正常报销!工部裴侍郎焊炮舰烧坏十把扳手都没人管,我就换张椅子怎么了?”
“够了。”赵灵阳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全场瞬间安静。
林越心头一喜,以为终于要有人主持公道了。
结果她只是淡淡道:“继续说。”
一句话,把他重新扔回火坑。
陈崇文精神大振,立刻接话:“林越言行已严重扰乱朝纲,动摇天命正统。臣恳请陛下下旨,彻查其近日所有言论,以防另有妖言未被察觉!”
“对!恐其早已多次冒犯天意而不自知!”
“不如设‘天音审查司’,专查此类隐患!”
林越听得头皮发麻。这些人已经不是在审案了,是在借题发挥搞政治创新。
他咬牙,最后一次尝试解释:“臣纵有千般错,也不至于拿性命开玩笑。那一句‘贴心人’,不过是看陛下日夜操劳,一时动了恻隐……”
话没说完,胸口忽然一闷,像是被人从内部轻轻撞了一拳。
系统提示无声浮现:【检测到强烈情绪波动,准备转换为天音警示】
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下一秒界面灰了。
【警告:同一情绪源短时间内无法重复触发天示】
林越眼前一黑。
关键时刻掉链子?你这系统比公司内网还卡!
他僵在原地,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没有天音加持,他说什么都是狡辩。
百官的目光越来越冷,像一群等着看死刑执行的围观群众。
陈崇文缓缓展开一份奏本:“臣已拟好弹劾文书,请陛下过目。林越身为近臣,言行失据,蛊惑天机,败坏礼法,按律当削职为民,永不录用。”
赵灵阳接过奏本,翻开看了一眼,依旧没有表态。
林越跪了下去,双膝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陛下……”他声音干涩,“我知道我说话不过脑子,可我真没想惹事。我只是……看您一个人坐在上面批折子,吃辣条,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觉得有点……可怜。”
殿内一片死寂。
连陈崇文都忘了合嘴。
你说什么?你觉得陛下……可怜?
赵灵阳的手指停在奏本边缘,指尖微微用力,纸页翘起一角。
林越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您这么优秀的人,值得更好的生活,比如……养只猫?或者周末放个假?”
“放肆!”周太傅怒喝,“君前妄议休沐,其心可诛!”
“我这不是建议嘛……”林越小声嘀咕,“现代企业都实行双休制……”
“你还敢提‘现代’?!”陈崇文猛地抬头,“此等异端邪说,莫非也是你那日醉话之一?难怪天音混乱,原来是有人暗中传播妖术!”
林越欲哭无泪。
这锅甩得比我的工资条还长。
他抬头看向御座,希望女帝能说句话。哪怕骂他也行,至少别让他一个人扛着。
可赵灵阳只是静静坐着,眼神深得像口井,倒映着整个大殿的喧嚣,却没有一丝波澜。
平时我吐槽加班,你耳朵比顺风耳还灵;现在我快被喷成筛子了,你怎么装起雕像来了?
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再开口。
陈崇文合上奏本,恭敬呈上:“请陛下圣裁。”
赵灵阳看着那份奏本,许久未动。
百官屏息等待。
林越跪在地上,手指抠着砖缝,指节泛白。
殿外风吹动檐角铜铃,叮当一声。
她终于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刚才说……朕该养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