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阵恶臭扑过来，不是轻飘飘散着，是沉甸甸压在脸上 —— 陈年污垢的腥气裹着烂肉沤透的酸腐味，还掺了点像消毒水又像油漆的怪味，吸一口都觉得肺叶发黏。冰冷的污水没到小腿肚，裹着淤泥格外稠，每抬一步都要跟脚下烂泥较劲，裤管早泡透了，贴在腿上像条湿冷的蛇，往骨头缝里钻着寒。
头顶水泥拱壁锈成黑褐色，挂着说不清的黏液，黏糊糊往下滴。远处检修口漏进点微光，勉强照出半米路，却把更远处的黑暗衬得更沉，像张要吞人的嘴。
林溪扶着管壁喘气，每口气都像咽了碎玻璃。不只是空气脏，脑子里还嗡嗡响 —— 之前仓库里的声波逼得她快窒息，她急着自保，想借鼠群的情绪挡一下，没料到直接捅了马蜂窝。那些小耗子的恐惧又乱又密，一股脑冲过来，直接冲垮她的精神防线，最后真引来了鼠潮。
耗子爪子挠水泥地的脆响还在耳边转，灰黑鼠群尖叫着涌出来，红着眼扑向‘深渊之眼’的人，也没放过她。若不是陆沉反应快，一针镇定剂把她从失控边缘拽回来，她现在早该被自己引来的东西撕成碎片了。
“还能走吗？”
陆沉声音压得低，没回头，视线仍锁着前方黑暗。他胳膊上的包扎早被污水泡透，渗的血丝在布上晕开，又溶进水里，淡得只剩点暗印。
林溪动了动手指，麻木感没退，但好歹能掌控身体了。“…… 能。” 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连自己都快听不清。
陆沉这才侧过身扫她一眼，脸在暗处绷得紧，下颌线直得要断，眼神却亮，像藏在暗处的猫，没漏过她脸上的惨白。“你得攥住你的能力，林溪。” 他没等她道歉，语气里带着少见的急，“这地方不是仓库，失控一次，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不是你能随便试的东西，是会反过来扎你的刀。”
林溪咬了咬下唇，尝到点血腥味。她知道是实话，可被这么直白戳穿，还是有点难堪，鼻尖莫名发紧。
正说着，脚下忽然闷震了一下 —— 不是小晃动，是裹着轰隆声的震颤，连管壁都跟着抖，还能听见远处金属扭曲的 “嘎吱” 声，像有大家伙在底下动。污水猛地晃起来，拍在管壁上溅起黑水，糊了两人一裤腿。
陆沉的手瞬间扣住她手腕，把人往自己这边带时指节都绷白，另一只手死死攥住旁边嵌在水泥里的铁管。林溪撞在他胳膊上，能摸到他胸腔里的心跳 —— 快，却稳，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味：血腥混着硝烟，还有点特有的冷冽气，莫名让人安了点心。
震动歇了十几秒，林溪还没缓劲，就听见陆沉在耳边说：“可能是灯塔基地在转，也可能是别的‘清洁’系统。” 他松开手，目光扫过水面，震下来的荧光菌斑飘在水里，发着幽幽的绿，“这地方比我想的要‘活’。”
两人接着往前走，深一脚浅一脚。林溪发现陆沉对这儿不陌生 —— 遇岔路时，他不用看标记，蹲下来摸两下管壁，指尖在某个刻痕上顿顿，就选了左边的路，动作自然得像刻在骨子里。
她试着伸了伸那越来越敏感的感知，不敢大范围探，只轻轻碰了碰周围的情绪。冷、怕、绝望是底色，像无数人死在这儿，把情绪渗进了水泥里。偶尔会飘来点不一样的 —— 很淡，近乎麻木的 “守着” 的感觉，像有人用最后力气刻下的印子。
走到一段窄路，墙上覆满发光菌斑，绿莹莹的。林溪没注意，指尖不小心蹭到了。
一瞬间，像有根烧红的针戳进脑子！太阳穴突突跳，眼泪差点逼出来。是孩子的视角———着得脖子看观察窗，玻璃泛着冷蓝。里面女人被绑在椅子上，头上后背插着发光的管子，像活藤蔓往黑里钻。女人轻轻抽气，嘴张着却没声音，像被掐住喉咙。那恐惧太沉，是小孩子能懂的、天要塌下来的怕。
“呃……” 林溪猛地缩回手，指尖又麻又疼，像被烫过。
“怎么了？” 陆沉立刻回头，先看了眼她碰过的菌斑，又看向她惨白发抖的脸。
“没、没什么。” 林溪下意识咽了话，抬手指尖已经发红，“这些菌斑…… 是不是有腐蚀性？或者能影响人？”陆沉抓过她手腕，就着微光看。菌斑还在管壁上发光，仔细看能发现在轻轻搏动，空气里飘着点微弱热气。“是‘深渊之眼’养的东西，用来照明，也可能是防人的。” 他声音里带点嫌恶，“别再碰。”
他松开手，眼神在她脸上停了几秒，像看出了什么，却没问。转身要带路时，动作突然僵住了。
前面岔口稍宽，堆着些被水流冲来的破烂，里头戳着个佝偻的身影，一动不动。穿的渔民雨衣烂得不成样，下摆滴的黑水在地上积了小洼。
是个老人，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泥。眼睛在暗里看不太清，只觉得浑，却透着种说不出的亮，像什么都见过。手里拎着串鱼骨贝壳串成的东西，垂在身前，随呼吸轻轻晃。
林溪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往陆沉身边靠了靠。是 “深渊之眼” 的人？还是旧港区被污染缠上的流浪者？
陆沉身体也绷住了，手悄悄按在腰后 —— 那儿藏着短刀。但他没动，只盯着老人，眼神里满是警惕。
老人的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扫了圈，停在陆沉脸上时顿了顿。林溪没看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眼神里裹着好多东西 —— 怕、可怜，还有点警告。
然后老人动了，没说话，抬起那只干得像老树皮、指节都歪着的手，抛过来个东西。
银光一闪，“啪” 地落在水里，溅起黑水。是枚银币，边缘刻着鲸歌纹路，看着有些年头了。
陆沉瞳孔缩了缩，手指猛地攥紧腰后的短刀。
老人还是没说话，又抬起手，用根扭变形的手指，指了指旁边更窄的岔口。张开嘴时，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像很久没说过话：“门…… 开的时候…… 信光的…… 死……”
说完他开始咳，咳得身子直抖，像要把肺咳出来。最后又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像在看两个往火坑里跳的人，接着转身踉跄着往另一个黑暗里钻，速度快得不像老人，没几秒就没影了。
下水道里只剩水流声，还有那股没散的细碎 “低语”。林溪盯着老人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水里的银币 —— 它躺在淤泥里，发着淡银光，跟脏水格格不入。
陆沉弯腰捞起银币，用衣角擦干净。他盯着掌心的纹路，手指反复摩挲，脸色在暗里看不清。
“他是谁？” 林溪忍不住低声问。
陆沉沉默会儿，声音沉得像水里的泥：“是个知道太多，也活得太久的人，叫‘守秘人’…… 或者说，是他们里快撑不住的那个。”
他抬起头，看向老人指的岔口，眼神深得像夜：“他指的路，可能是活路，也可能是…… 更深的地狱。” 脚下污水还在流，冷得刺骨，前面黑暗里，像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慢慢吞掉最后一点微光。那枚银币在陆沉掌心凉得像铅，压着两人眼前没底的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