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河垂落,将幽谷笼罩在一片静谧的银辉里。静思亭四角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与天幕上的星辰遥相呼应。
亭内,青澜与灼璃并未入眠,只是相拥着坐在铺了软垫的长椅上,望着亭外流淌的星光与隐约可见的、在夜色中散发着微光的灵植。晚风带着凉意,却被亭子周围无形的屏障与彼此相贴的体温隔绝在外。
灼璃的头靠在青澜坚实的肩膀上,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混沌之力的玄奥道韵。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他一缕垂落胸前的墨发,触感冰凉顺滑。
白日里胡月的咋呼,石岩的冷语,教导幼崽的趣事,还有指尖那簇终于变得温顺的狐火……一幕幕在脑海中流转,最终沉淀为一种满溢的、几乎要流淌出来的幸福感。
她忽然抬起头,望向青澜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侧脸。他似有所觉,垂眸看她,金瞳在夜色中如同蕴藏着星河的深潭,沉静,却只映照出她一人身影。
“青澜。”她轻声唤他,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柔软。
“嗯?”他低低应道,带着询问。
灼璃凝视着他的眼睛,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极其温柔、甚至带着点傻气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而认真地说道:“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便是当年在古战场,捡到了你。”
不是收留,不是拯救,而是“捡到”。
这个词带着点偶然,带着点命运安排的奇妙,更带着一种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最初的怜惜与珍视,袒露无遗。
青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那双熔金般的眼瞳中,仿佛有星河流转的速度骤然放缓,所有的光芒都凝聚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过往数百年的画面如同浮光掠影,在他识海中飞速闪过——古战场漫天煞气中那道俯下身来的红色身影,幽谷养伤时笨拙的照料,决裂时她眼中的痛楚与不敢置信,深渊三载支撑他不灭的执念,归来时她那句带着颤抖的“是谁伤了你”,补全《同心契》时神魂交融的悸动,大婚之夜的誓言,以及如今这日复一日的平静相守……
所有的波澜壮阔,所有的痛彻心扉,所有的生死相依,最终都归于她此刻这一句,带着笑意的、近乎童真的话语。
他从未想过“幸运”这个词会与自己联系在一起。他的一生,似乎总是与血腥、背叛、魔性、孤寂为伴。直到遇见她。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久到灼璃以为他不喜欢这个过于“轻巧”的说法,正想再说些什么。
他却忽然动了。
他抬起手,并非像往常那样抚摸她的脸颊或发丝,而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她微微上扬的唇角,仿佛在确认那抹笑容的真实。
然后,他低下头,将一个带着无尽珍视与深沉情感的吻,印在了她的眉心,印在那枚与他同源的同心印记上。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是我之幸。”他贴着她的额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灼璃从未听过的、近乎哽咽的磁性,“能被你……捡到。”
不是他选择了她,而是命运,或者说,是她,在那个充满死亡与绝望的古战场,伸手将他从泥泞与黑暗中,捞了起来,带回了光里。
灼璃的鼻尖瞬间一酸,眼眶发热。她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只属于他的气息。
“那我们……扯平了。”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地说,“你让我不再孤单,我让你……有家可归。”
青澜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神魂。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行动回应着这份对他而言,重于整个天地的幸运。
亭外,不知何时凑过来想汇报“小火雀夜游撞翻花盆事件”的胡月,刚探出半个脑袋,就看到亭内相拥的两人。她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只是默默地、一点点地缩回了脑袋,还顺手布下了一道隔音结界,防止任何不长眼的小妖过来打扰。
她靠在亭柱上,望着漫天繁星,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眼中却有些湿润。
“啧……”她低声嘟囔,“这两个家伙……真是……肉麻死了……”
话是这么说,她却觉得,这幽谷的夜色,因着这份肉麻,而变得格外温暖动人。
幸甚当年,古战场那一“捡”。
拾回的,何止是一条命,更是两颗漂泊灵魂的最终归宿,与这往后无穷岁月里,诉说不尽的温柔与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