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内,李自成刚处理完几桩军务,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粮草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始终压在他的心头。
见苏俊朗求见,他勉强打起精神,示意亲兵放他进来。
苏俊朗步入帐内,身后跟着两名亲兵,小心翼翼地抬着一架按比例缩小的、却结构清晰的曲辕犁木质模型。
他将模型恭敬地置于帐中空地上。
“闯王,”苏俊朗拱手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期待,
“日前与营中工匠合力,试制出一种新式耕犁,名曰‘曲辕犁’。”
他指着模型,详细解释起来,
“此犁与现今通用的直辕犁大不相同。”
“您看,其辕弯曲,犁盘小巧,转弯调头极为灵便,无需抬犁,可省却大量人畜之力。”
“且设有此物,名为‘犁评’,可调节耕犁入土深浅,深耕浅耕,操控由心。”
“若能在营中推广,开荒垦田之效率必可大增,假以时日,军粮根基方能…”
他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将曲辕犁省力、高效、灵活的优点阐述清楚,希望能引起李自成的重视。
李自成走下座位,来到模型前,拿起那小巧的曲辕部分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那精巧的犁评结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点了点头:
“嗯,构造倒是巧妙,与寻常犁具不同。苏军师果然心思奇巧,于农事亦有涉猎,有心了。“
然而,他的赞赏也仅止于此。
随手将模型放下,他语气平淡地补充道:
“此事甚好,便交由下面人去操办试行吧。若果真省力,亦是好事。“
显然,在李自成看来,改良农具固然不错,但终究是细枝末节,见效太慢。
远水解不了近渴,大军明日之粮尚不知在何处,哪有心思去关心一架犁能省多少力气、多开几亩荒?
他的思维核心,依旧停留在“以战养战”、“就食于敌”的快速掠夺模式上。
苏俊朗见状,心中暗叹一声,知道单靠农具改良难以真正打动这位更关注眼前现实的闯王。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必须拿出更具冲击力的“王牌”了。
他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神秘的郑重感:
“闯王!农具改良,仅为开源节流之一端。”
“在下今日觐见,实有一件关乎我军根本命脉之重宝献上!或可一劳永逸,极大缓解我军粮草之困!”
“哦?”李自成挑了挑眉,被他的语气勾起了些许兴趣,
“是何重宝?”
苏俊朗从怀中极其郑重地取出了两个毫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的小布口袋。
他小心翼翼地将口袋解开,将其中的东西倒在亲兵递上来的一张干净托盘上。
只见那托盘上,赫然是几个沾满泥土、其貌不扬,甚至有些坑坑洼洼的块茎。
一种表皮黄褐,形状不规则,活像从地里刚刨出来的土疙瘩;另一种则呈纺锤形,紫红色的外皮上还带着根须,看起来更像某种奇怪的树根。
帐内众人,包括李自成和在旁护卫的刘宗敏,目光都聚焦在这几块“土疙瘩”上,脸上写满了困惑与怀疑。
这算什么重宝?
苏俊朗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指着那些块茎,用极其肯定且带着几分煽动性的语气说道:
“闯王!此二物,绝非寻常!乃是我机缘巧合,得海外番邦秘传之‘仙种’!名曰——‘地蛋’与‘红苕’!”
(他刻意用了两个更接地气、更易记忆的土名)
不等众人发问,他便极力渲染(忽悠)起来,将土豆和红薯的逆天特性稍加夸张地道出:
“此‘仙种’之妙,举世罕见!其一,不挑地!无论是肥沃良田,还是贫瘠旱地、山坡丘陵,乃至砂石之地,皆可种植!不似麦粟,非良田不可丰产!”
“其二,产量极高!远超我等所知一切作物!精心耕作,一亩之地,产出数十石(夸张但相对事实)亦非难事!远超稻麦十倍乃至数十倍!”
(他深知必须用极度夸张的数字才能冲击古人的认知)
“其三,耐储存!果实埋于地下或存放于阴凉处,可保存数月不坏!实乃行军作战、储备军粮之无上佳品!”
最后,他抛出了最具诱惑力的前景:
“闯王!若我军能广泛种植此二种‘仙种’,不出一年半载,粮草之困立解!
届时,非但我大军再无断炊之忧,更可有余粮赈济流民,收拢天下饥民之心!
此乃立军根基、成就王霸之业之基石啊!”
这一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帐内掀起了波澜。
李自成狐疑地走上前,从托盘中拿起一个沉甸甸、沾满泥的土豆,又捏起一个红薯,反复打量。
那土豆粗糙的手感、那红薯像老树根般的外形…实在难以将它们与“仙种”二字联系起来。
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苏军师,此言…未免过于惊世骇俗。
此等丑陋土块,竟是亩产数十石之仙种?
这…莫不是番邦戏言?
种地之事,春播秋收,周期漫长,等它长成收获,朕…本王麾下这些弟兄,怕是早已饿殍遍野了!”
他骨子里更相信的是刀枪和马蹄,是打开官仓和地主围堡那一刻的实实在在的粮食堆积如山。
对这种需要等待、并且听起来好得不像真的“仙种”,他抱有本能的怀疑。
一旁的刘宗敏也凑了过来,粗大的手指戳了戳红薯硬邦邦的外皮,瓮声瓮气地嚷道:
“老苏!不是俺老刘不信你!
你这‘地蛋’、‘红苕’,长得也忒寒碜了!
这玩意儿真能吃?煮熟了能比得上白面馒头顶饿?
俺们弟兄们可是要提着脑袋砍人的,光吃这土疙瘩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