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在所有人都参观完陶老爹家的豪华厕所散去之后，这场临时弄的庆贺新房的宴请总算结束了。
各家都在收拾各家的桌椅板凳、碗筷陶盆，都担心别人趁乱给顺走了。虽然陶盆缺个口，但好歹也还能用几年不是？幸好，一顿收拾起来，全都完璧归赵，没有缺失的。
反而多出来一个小女孩。
这就是何小妮。
主要是这小孩太乖巧了，一个人坐在主桌上，不吵不闹，饿了就吃，吃累了就歇会儿，谁也没见她挪动过一步。
有好心的婶子伯娘问她，你是谁家的小孩呀，怎么没有家人看着？
小妮就笑着说：“可能是这家主家的。”
“哦！原来是陶老爹家的啊！”
但也有人瞬间醒悟过来，“陶老爹家啥时候有这么一个小孩？这看着也不是六禾呀，虽然跟六禾一般大。”
小妮还是继续笑：“我爹今天可能把我卖给了表叔。”
这话一出，最后走的村人都静默了，这啥意思？趁着来喝酒席，然后卖女儿？有这么当爹的吗？又不是灾年荒年，怎么还卖女儿？女儿就不是人了？人只要但凡勤快点，都能有口饭吃，绝不会卖小孩，真是畜生！
呸！
陶老爹在角落里看到村人义愤填膺的表情，就觉得心里更气了，但也不好在孩子面前骂人家亲生父亲，就敲了敲烟枪，把人都赶走了。
而忙累了一天的陶家六姐妹和陶七海也才发现这个小不点。
“何表伯他们呢？”陶七海惊诧地问道。
“下午吃得肚圆人就走了，看来是没喊这小孩。”四冬撇撇嘴，满是不满。
“行了行了，都别唠叨了。”陶老爹沉默半晌，才说，“把小妮带上，咱们在正屋里和你娘一起开个家会吧。”
于是，一群人就一溜烟地钻进了正屋。六禾害怕小妮认生，还主动牵她的手，把她拉进屋子里。
屋子里程氏点着灯，灯光昏黄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大家脸色都不一样，有忧愁，有好奇，有平静。
安静一会儿后，程氏给陶老爹递了个眼色，陶老爹这才轻咳几声，说道：“小妮呀，你爹呢……”陶老爹斟酌半天，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说“卖”这个字。
最好还是小妮无所谓地接着说：“我爹已经把我卖给表叔您了，是吗？”
陶家六姐妹和陶七海纷纷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陶老爹：“什么？！卖女儿！”
陶老爹只能无奈地点点头，掏出那张字据。
认字最多的当然是陶七海啦，他接过字据，就念给大家听，卖价五两，以后婚丧嫁娶两不相干。
不说陶七海了，六个姐妹们都面面相觑，这算什么事儿啊！可不一会儿又心疼起小妮来，觉得这孩子真是太惨了，不荒年不灾年的就被亲生父亲给卖了。
但小妮心态却是出奇地好：“表叔，您不必揪心，就算我爹不把我卖给您，也会卖给别人的。卖给表叔你们，我更乐意一些呢，我能干很多活儿，洗衣裳、给菜浇水、烧水、煮饭、扫地等等，我都能做，而且我吃得也少，一顿一碗就行。表叔你们要是不满意，也可以打我，就是……就是别用门闩打我，那个，太疼了，我，我，可能会受不了，会跑的。”
说着说着，就有一股滚烫的热泪从眼眶里无声地滚下来。
其他人可能没看到，可坐在对面的程氏看得清清楚楚，她早已泪眼朦胧，心疼不已，来忙把小妮揽到怀中，把她狠狠抱住，道：“你说什么呢？我们家可不兴打人！”
前两天玩刀被程氏呵斥说要罚跪的陶七海忍不住眉头一跳：确实不打人，但要罚跪。
程氏又道：“你爹呢，确实做得不对，但始终是你爹，这个以后再说。我们跟你爹要字据，并不是说要卖你，而是不想让你跟何家有太多的瓜葛，你就好好地在这里住下，就当是我们陶家的女儿怎样？”
小妮从程氏怀里挣开，道：“表婶，真的吗？我娘……也悄悄跟我说，让我好好在表叔家活着。”
程氏就笑道：“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你的这些表姐表弟们。”
小妮就不好意思地看着大家，大家也不好意思起来，对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表妹，大家都能接受，只是难以理解表伯他们的做法而已。
见大家有些尴尬，大春就代表大家说道：“你到了我们家，就不是表妹啦，是我们的亲妹妹！”
“不，是我的亲姐姐！”陶七海假意地痛苦道，“我已经有六个姐姐了。”
“得了吧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么多姐姐护着你，你心里肯定美滋滋的。”坐在陶七海身旁的三秋忍不住戳他脑门。
“哎呀，还是三姐懂我！”陶七海兴奋地挽着三秋的胳膊。
小妮看到大家打打闹闹的，也破涕为笑，她觉得自己死皮赖脸地留下来是留对了。
对于孩子们这么能接受小妮，陶老爹和程氏都很欣慰。尤其是程氏，她之所以答应要“买”下小妮，一来是因为小妮确实苦，她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二来是因为当年的痛，也许，那个被用来交换的、已经奄奄一息的孩子以这种方式来到她身边呢？
这个孩子太乖巧了，就跟当年她手里抱着的那个一样，不哭不闹，任由处置的感觉，所以，程氏透过窗户看到坐在主桌上的小妮时，她的心抽了一下。
就这一下，她决定了，要把小妮留下来。
“等一下，”小妮喊住了大家，腼腆地说，“我是亲妹妹了，那我可不可以跟姐姐们一样，改姓陶？以后我就叫陶小妮。”
程氏心头一怔，认真地看着她的眼，问道：“你是认真的吗？改姓可是大事，你放心，我们不会逼迫你改姓的。”
小妮点点头：“嗯。我想清楚了的，表婶。”
“好。你以后就是陶小妮，你以后也别叫我表婶了，‘表’的太见外，你就叫我婶娘吧。”程氏笑道，指了指旁边的陶老爹，“你以后就叫他叔父。”
“婶娘好，叔父好。”小妮连忙乖巧叫上，又惹来大家一阵嬉笑。
突然，大春问道：“爹，娘，那小妮今晚睡哪儿？”
是哦，这是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