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旭东站在书房门口,手指还搭在门把上,耳朵里全是刚才那声枪响的回音。勤务兵说西山道口发现了尸体,像是自己人。他没动,盯着地上那滩被酒液浸湿的砖缝,像盯着一张没掀开的底牌。
“刘思维。”他开口,声音不高,但穿透了走廊的风,“来我书房。”
话音落了不到两分钟,刘思维就到了。军靴擦地的声音很轻,头低着,帽檐压住眉眼。他站在门边,手贴裤缝,连呼吸都放慢了。
马旭东没让他进来,自己先转身进了屋。书桌上的烛火跳了一下,映出墙上那幅山水画的轮廓。他走过去,一把掀开画,露出后面的暗门。咔哒一声,锁开了。
刘思维站在门外,没敢动。
“进来说话。”马旭东回头,眼神冷。
刘思维抬脚进门,反手把门带上。屋里只有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马旭东没坐,背对着他,手放在虎座凤鸟架鼓上。鼓面发黑,凤鸟翅膀上的金光在烛火下闪了一下。
“王皓走了多久?”马旭东问。
“一个半时辰。”刘思维答得快,“他们走的是南岭小道,龙傲天赶车,装的是干柴。”
“干柴?”马旭东冷笑,“你以为我是烧火的?”
刘思维低头:“属下明白,那是掩人耳目。”
“那你告诉我,”马旭东转过身,盯着他,“他是去逃命,还是去办事?”
刘思维喉咙动了动:“据线报,他去了药铺,买了止血药、纱布、金创膏……还有一包安神散。”
“安神散?”马旭东眉毛一挑,“他怕自己睡不着?”
“也可能是……给别人用。”刘思维声音压低,“而且,他临走前见了史策,又找了蒋龙和合文俊。五个人碰了头,在老槐树下说了话,龙傲天也在场。”
马旭东眯起眼:“五个人?唱戏的、耍枪的、赶车的、说书的,再加上一个戴墨镜的算命先生?”他笑了一声,“这不像逃命,倒像组团上坟。”
刘思维没接话。
“你查清楚没有,”马旭东往前一步,“那张图,到底是不是真的藏宝图?”
“还没实证。”刘思维额头冒汗,“但王皓拿走的东西,和当年他爹研究的一样。那些符号……和楚墓有关。”
“楚墓?”马旭东手指敲了敲鼓身,“我挖了他爹的坟,抢了这鼓,都没找到钥匙。现在他儿子带着一张破纸就敢跑路?”
“可能……图上有线索。”刘思维小心翼翼地说,“而且他要去北平。”
“北平?”马旭东眼神一紧,“去干什么?”
“找冠朝。”刘思维咽了口唾沫,“听说冠朝懂古文字,尤其是楚地巫祀符。”
马旭东突然笑了。他走到桌边,拿起茶杯,吹了口气。茶凉了,他一口没喝,直接摔在地上。
瓷片飞溅。
“好啊。”他低声说,“王德昭的儿子,带着他爹没完成的事,去找我未来的合作伙伴?”他抬头看刘思维,“你说,这是巧合吗?”
刘思维不敢答。
“他不是去解图。”马旭东一掌拍在桌上,“他是去送图!送给冠朝,让冠朝帮他变现!然后拿着钱,远走高飞!”
“可……朱美吉小姐不是说……”
“闭嘴!”马旭东猛地转身,“谁让你提她了?”
刘思维立刻低头。
马旭东喘了两口气,慢慢坐下。他从抽屉里拿出怀表,打开看了一眼。十二点零七分。
“你知道我为什么留着这鼓吗?”他指着虎座凤鸟架鼓,“不是因为它值钱。是因为它认主。”
刘思维愣住。
“王德昭死前说过一句话——‘字会认人’。”马旭东冷笑,“他说那些符文,只有对的人念出来,才能打开门。我试过多少次?火烤、水浸、刀刮,都没用。”他盯着刘思维,“可现在,王皓带着图跑了。说明什么?”
刘思维声音发颤:“说明……图是真的,他也……可能是那个‘对的人’。”
“所以。”马旭东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我们不能等他们在北平把图卖了,再回来买残渣。也不能让他们半路被人截胡。”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在他们到北平之前,把图拿回来。”
刘思维心跳加快:“您的意思是……动手?”
“不是动手。”马旭东摇头,“是截人。”
“可您之前说……要等他们走到绝境……”
“计划变了。”马旭东冷笑,“原来我还想看看他们能走多远,现在不行了。冠朝那边我已经谈好,要是让王皓抢先一步,我不光丢了图,还得罪人。”他盯着刘思维,“你带人,去南岭岔口等着。”
“什么时候?”
“明天一早。”马旭东从鼓底暗格抽出一卷竹简,扔到桌上,“图上有‘巫启北门’四个字,我知道入口在哪。但他们不知道。只要他们走错一步,就会被困在野猪林三天三夜。”他嘴角扬起,“你就在那里等。看到人,别开枪,别杀人。把他们围住,逼他们交图。”
刘思维犹豫:“要是他们不肯呢?”
“那就打断腿。”马旭东语气平静,“骨头断了还能接,嘴要是烂了,就没用了。”他顿了顿,“我要活口,要图,也要知道——那四个字,到底怎么念。”
刘思维深吸一口气:“是。”
“还有一件事。”马旭东突然伸手,抓住他的领子,“你最近跟王皓的人接触过吗?”
刘思维一僵:“没有!”
“真没有?”马旭东盯着他的眼睛,“我听说,你前天晚上去了镇口茶摊,跟一个穿灰布短打的人说话。”
“那是……查岗!”刘思维急了,“属下在巡查路线,顺口问了几句有没有陌生人进出!”
马旭东松开手,拍拍他肩膀:“我相信你。但你要记住,谁要是敢在我背后玩花样,下场不会比王德昭好看。”
刘思维后退半步:“属下明白。”
“去吧。”马旭东坐回椅子,“调两个信得过的人,别带太多兵。动静小点。我要的是图,不是打仗。”
“是。”刘思维敬礼,转身要走。
“等等。”马旭东叫住他。
刘思维回头。
“你怕王皓?”马旭东问。
“不怕。”刘思维摇头。
“那你怎么手抖?”
刘思维低头,发现自己的右手在微微发颤。他赶紧攥紧拳头:“属下只是……太想办好这事。”
马旭东笑了:“有野心是好事。只要你记得,功劳是我的,命也是我的。”
刘思维点头,退出书房。
门关上后,马旭东没动。他盯着烛火看了很久,然后起身,走到鼓前,打开暗格,把竹简塞回去。锁好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检查了弹匣,装进枪套。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没人,只有风刮过院里的槐树。
他盯着远处的山影,低声说:“王皓,你爹守了一辈子的秘密,你以为你能带走?”
他关上窗,吹灭蜡烛。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刘思维站在走廊尽头,手心全是汗。他摸了摸腰间的枪,转身往值班室走。
刚拐过墙角,迎面撞上一个勤务兵。
“连长!”那人慌张地说,“西山道口……又发现一具尸体!这次……是咱们埋的第二个眼线!”
刘思维脚步一顿。
他抬头看向马旭东的书房。
窗缝里,一点火光刚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