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条当麻】
宿舍的门把手转动时发出的、那声熟悉的、“嘎吱”一声的呻吟,瞬间将我从法国阿维尼翁那片混乱的记忆里,拉回了第七学区这间狭小公寓的现实。我的身体几乎是被一股惯性拖进屋内的,浑身塞满了跨越整个欧亚大陆的酸涩,大脑则像一块被反复浸泡又拧干的抹布,沉重而混沌。
然后,我看到了茵蒂克丝。
她正盘腿坐在那张矮桌前,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冰箱门大开,面前的电饭煲空空如也,银色的修女头巾边缘翘起了一角。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翡翠绿的眼眸里,先是闪过一丝被独自留下的委屈,随即迅速被见到我身后的陌生面孔所引发的警惕与不满所占据。
“当麻,”她站起身,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饿了一整天的控诉,“你回来了……还有,这位是?”
“啊,那个,这位是……五和。”我挠着后脑勺,感觉语言系统也和身体一样濒临罢工。该怎么解释?天草式的魔法师?在法国一起对抗罗马正教的战友?真是过分的超现实感。
幸运的是,五和远比我懂得应对这种场面。她向前一步,将手里提着的便利店袋子放在桌上,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长长的黑色直发柔顺地垂下。“初次见面,我是来自天草式的五和。给上条先生添麻烦了。”她的话语谦恭得体,毫无破绽。
茵蒂克蒂的注意力立刻被那个发出“哗啦”声响的袋子吸引了。她鼓着腮帮子,审视的目光在我与五和那张因紧张而略显泛红的脸上来回巡弋,最终,饥饿压倒了一切。“哼,既然带了慰问品,这次就先原谅你了,当麻。”
看着她熟练地翻找出炒面面包和布丁,我的世界里那些关于“c文书”、“光之处刑”以及第一位那毁灭性登场的喧嚣,才总算暂时褪去,被这种充满了食物香气与少女抱怨的、安稳的日常感所覆盖。我瘫倒在沙发上,眼皮沉重地抬不起来。
就在我即将迈入睡眠的混沌边缘时,五和的声音轻柔地响了起来。
“上条先生,您看起来非常疲惫。”她坐在我的身边,语气里满是真切的关怀,“我听说第二十二学区有一个非常大的休闲中心,或许……去泡个澡,能稍微缓解一下您的疲劳。”
泡澡?
这个词像一道微弱但温暖的光,穿透了我意识的层层迷雾。热水,蒸汽,一个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只是单纯让身体放松的地方……这简直是天堂的邀约。
茵蒂克丝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嘴里塞满了面包,含糊不清地喊道:“温泉!有自助餐吗?有冰淇淋吗?”
最终,在五和“据说那里的餐饮区也非常有名”的补充说明下,我们达成了一致。她用终端迅速租下了一辆帅气的三轮摩托,载着我们三个人,驶离了第七学区的寻常街道。
当摩托车沿着巨大的环形坡道,开始向着第二十二学区的地下沉降时,一种截然不同的风景展现在我们眼前。头顶不再是天空,而是由无数钢筋铁骨与防弹纤维编织而成的人工天幕,上面投射着与地面实时同步的、以假乱真的星空。我们仿佛正驶入一个被掏空的山体内部,四周是层层叠叠、充满了未来感的建筑群落,巨大的霓虹灯招牌在人工的夜色中流光溢彩。
然而,就在这借由高科技构筑的地下城中,我却逐渐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一开始,只是偶尔闪过的、涂着警备员标志的装甲车。但随着我们不断向着第三阶层深入,这种出现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高。他们不再是寻常的两人一组,而是以四人小队的形式出现,手持防爆盾,以一种严整的队形在人行道边缘驻守。他们的面孔上,带着那种如出一辙的严肃、没有任何属于非执勤状态的松懈。
我记得这种感觉。
就在不久前的9月30日,就在那场席卷了整座城市的骚乱爆发开始,街道上的气氛就是这样。仿佛整座城市那庞大肌体下每一根平日里松弛的神经,都在此刻被一道无形的指令悄然拉紧,蓄势待发,等待着某个信号的降临。
“当麻?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哦。”茵蒂克丝嘴里叼着棒棒糖,不解地看着我。
“不……没什么。”我摇了摇头,试图将那种熟悉的、令人不快的预感从脑海里甩出去。
或许只是我想多了。或许只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让我变得有些神经过敏。今天已经够累的了,我实在不想再被卷进任何麻烦里去。法国的烂摊子,魔法侧的纠纷,那些东西应该已经随着飞机的降落而被我留在了身后。
现在,我只想泡个澡。
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些警备员身上移开,转向车道外侧那更加绚丽的商业区灯火。是的,一定是错觉。这座城市怎么可能又一次……
三轮摩托平稳地驶入了“安泰泉”那巨大的地下停车场。暂时,就让我相信这份和平吧。仅仅是今晚也好。